222 郎舅反目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腊月初八这天清晨, 姜玉姝穿戴整齐, 快步走向房门, 丫鬟忙打起帘子, 她迈出门槛一看:

    风停雪止, 银装素裹,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哟, 没下雪,也没刮风, 太好了!"姜玉姝愉快笑了笑。

    丫鬟轻快说:"今天是腊八,听说您待会儿得去祭坛, 办冬祭礼,不刮风下雪能暖和不少呢。"

    "是啊。"姜玉姝前往偏厅用早饭, 帘子一掀, 温暖炭气扑面而来,夹杂食物的甜香。

    "夫人, "翠梅揭盖搅了搅, 盛了碗粥, "腊八节, 吃腊八粥!这是奴婢熬的, 咱都城的口味,您尝尝?"

    姜玉姝落座并接过,尝了一口, 大加赞赏:"嗯,不错, 软糯香甜,跟我记忆里的味道一样,翠儿愈发能干了!"

    "您喜欢就好。"翠梅抿嘴笑,脸颊红扑扑。

    "今天过节,你们也坐,快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谢夫人。"亲信们答应了,却不敢坐,只站在下手陪着吃。

    不久,姜玉姝漱口擦嘴,出门前,惯例到厢房看一眼女儿,见孩子仍沉睡,便率领一干随从去了前堂,准备主持腊日祭礼。

    途中,翠梅凑近,耳语禀告:"夫人,奴婢今早收到长荣的信,他说打定主意了,坚持要请调来图宁卫,估计这两天就到,求您和二爷,弄一份调动令。"

    姜玉姝放慢脚步,对待自己和丈夫的亲信一视同仁,同样温和。她皱了皱眉,关切问:"莫非他在赫钦卫遭欺负了?"

    "没有没有!"翠梅忙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荣哥总说‘前几年经常上阵杀敌,虽然忙碌危险,但痛快;这两年清闲了,安安稳稳,却闲得发慌,心烦气闷’。他始终更乐意追随二爷,痛快杀敌。"

    姜玉姝边走边说:"我理解他的想法,但当初长兴来图宁时,说兄弟商量好了:哥哥调走,弟弟留在赫钦照顾长辈。俩儿子都往危险地方跑,你公公婆婆答应吗?"

    "唉,爹娘肯定担心,荣哥这两年没少挨骂,但谁也拗不过他呀,全家只能答应,免得他闷坏了。"

    姜玉姝颔首,夸道:"难得他不怕危险,主动请缨戍守图宁。既如此,他来了就先住下,别急,等弘磊有空回家时再商量,给他开一份调防令。"

    "多谢夫人成全!"翠梅眉开眼笑。

    脚踩积雪,咯吱咯喳。姜玉姝却道:"谢我做什么?是长荣自己有杀敌卫国的热血雄心。"

    主仆闲聊几句,随即安静前行。

    少顷,通往前堂的月洞门近在数丈外,隔着一段甬路和一堵墙,突然响起愠怒的一声: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李启恭裹着黑色貂皮披风,眼袋青肿,焦躁,原地转了个圈,强压着怒火,低声致歉:"姐夫消消气,我绝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连日被亲戚苦苦哀求,烦得睡不好觉,头晕脑胀,不慎失言,还请莫怪。"

    闻希缓和脸色,压低嗓门道:"这阵子,为了小帆的事儿,我绞尽脑汁,几次求情,试探县丞口风,但黄木头挑明了:知县十分关心此案,时常过问,他不敢网开一面。信不信由你!"

    "信,我当然信。"事实上,李启恭半信半疑。他愁眉不展,目光阴沉沉,"唉,麻烦!小帆已经被关押一个多月了,不仅受审,还受了刑,马上过年,按例,衙门将在小年前审结此案,一旦判死刑,恐怕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闻希撇撇嘴,"你那堂弟——嗳,真不是我说他!公堂之上与原告争吵,口无遮拦,狂妄傲慢,激怒了黄木头,能不挨板子吗?"

    "他是我四叔四婶的老来子,从小被惯坏了,做事不考虑后果,果然闯下大祸了。"

    闻希抄手拢袖,推心置腹,善意规劝:"启恭,如今可不是当年兵荒马乱、任由你趁乱偏袒的时候了,官府有官府的规矩,证据确凿,咱俩只是小吏,怎么帮?无能为力啊!依我看,尽力奔走过便问心无愧了。"

    "我劝你,别管了,咱们是被告的亲戚,本该避嫌,却冒险求情,你仔细被黄一淳发现曾经徇私枉法。"

    李启恭犹豫不决,既想救亲人,又害怕自己被连累,迟疑说:"不管了?但小帆毕竟是我亲堂弟,自幼极要好,奸/污而已,不是十恶不赦的重罪,照我说,顶多判充军。"

    "其实,如果当年由你判决,根本不用充军,赔偿被告几两银子、坐几个月牢即可。"闻希唏嘘,"然而,拖到今天,启帆并非投案自首,而是再次成为被告,算逃犯了,罪加一等,按律,死罪无疑。"

    李启恭黑着脸,懊恼咬牙说:"谁能料到原告受了大刑居然没死?早知今日,当初绝不留活口!"

    "悔之晚矣。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闻希说着便想走。

    李启恭一把拽住对方,提议道:"今晚我设宴,再请黄木头喝一顿酒,再试着求求情!不然,我无法向祖母和四叔四婶交代。"

    闻希不耐烦地一挣,"唉哟,别白费功夫了,黄木头胆小怕事,不肯帮忙的!我今晚没空,约了几个朋友,商量作坊木料的事儿,你自己陪黄木头喝两杯吧。"

    "小帆的案子就快判决了,火烧眉毛,你们不能改天商量吗?"李启恭不悦。

    闻希亦不悦,"姜玉姝说,等作坊竣工后,知府大人将亲自巡察,她命令年前交章程,我能拒绝吗?"顿了顿,他忍不住添一句:"咳,你四叔又不止一个儿子,小帆十有八/九会被判死罪,与其冒险相救,不如尽早劝老人节哀。"

    李启恭脸色突变,"你——"

    下一瞬,姜玉姝率领随从迈出月洞门,走向议事厅。

    "嘘,知县来了!"闻希立刻扬起笑脸,颠颠儿小跑靠近,殷勤躬身问候:

    "县尊总是起得这样早!天越来越冷了,路上满是积雪,您千万要小心,卑职刚才上台阶时,险些滑倒。"

    姜玉姝和颜悦色,慢条斯理说:"我住在后衙,走一会儿就到了,你们住在外头的,才要多加小心。"

    李启恭也靠近,若无其事地接腔:"今天是腊八,腊八粥已经熬好了,图宁风味,请您带领众人品尝。"

    "走吧,先尝尝粥,然后去祭坛。"姜玉姝昂首,率众走向议事厅,按例与下属们同吃腊八粥,应酬闲聊,然后浩浩荡荡赶去祭坛,肃穆祭拜一番,直忙到晌午方散。

    翌日.午后

    桌上一叠公文,姜玉姝垂首,逐一认真翻阅,末了,合成一摞,抬头说:"六房里,吏、户、礼、兵、工皆已完结本年公务,刑房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上交结文?莫非遇见困难了?"

    "这、这……"刑房书办满脸为难之色,瞥了一眼县丞,支支吾吾。

    黄一淳讷讷解释道:"有个案子,尚未判决。"

    姜玉姝喝了口茶,"哪个啊?"

    黄一淳瞥了瞥李启恭,状似尴尬,"咳,李启帆奸/污案。"

    "上次问起的时候,你不是说证据确凿吗?"姜玉姝皱眉。

    "是,已经查清楚了。"

    姜玉姝又问:"既然证据确凿,为什么还不判决?"

    "这、这……"黄一淳也开始支支吾吾。

    众小吏低头喝茶,明哲保身,沉默不语,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余光四瞟。

    姜玉姝不疾不徐道:"大家辛苦一整年,原定小年前开始休息,但没结案,就必须继续当差了。"

    "下官明白,会、会尽快结案的。"黄一淳唯唯诺诺。

    姜玉姝神色沉静,看着李启恭,严肃问:"李典史,你是专门管巡捕缉盗的,这个案子,你认为应该如何判决?"

    李启恭起身,硬着头皮答:"卑职、卑职——"他咬咬牙,强挤出大义灭亲神态,"大人,被告是卑职的堂弟,为了避嫌,卑职一直回避着,并未参与审案,并不了解案卷。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证据确凿时,依法判决即可。"

    "唔,很对。"姜玉姝叹了口气,凝重道:"犯了法,闹上公堂,官府必须秉公处理,否则,不能平民愤。"

    "……是,大人所言甚是。"李启恭束手无策,余光下意识瞥向姐夫——闻希压根没抬头,正端着热茶,嗅闻茶香,气定神闲。

    刹那间,焦头烂额月余的李启恭失望透顶,且怒火中烧,暗忖:你选择明哲保身,我不怪你。但小帆好歹是我亲堂弟,兄弟们经常一处喝酒,认识十几年了,小帆有难,你从头至尾只顾撇清干系,一烦你帮忙求情,便推三阻四,甚至流露"小帆该死"的意思,冷漠至极……姓闻的,白眼狼,简直不是个东西!

    即日起,你最好别有求我的时候。

    李启恭从悲伤转为迁怒,一肚子火气,生生憋着,暗中咬牙切齿,直挺挺戳在地上。

    姜玉姝冷静自若,只当没发现典史铁青的脸色,叮嘱县丞:"今年事,今年毕。别拖了,尽早判决,把案卷整理好,移交府衙,等候上头的答复。"

    "是。"黄一淳颔首领命。

    一转眼,腊月中旬了,年味愈浓。

    最近狂风大雪,姜玉姝不慎着凉,头疼发热,浑身疼痛无力,不得不休养两天。

    因为生病,她不敢亲近女儿,闷在卧房里琢磨来年的公务。

    晌午,翠梅推门而入,兴冲冲告知:"夫人,案子判决了!"

    "哦?"姜玉姝合上书,"怎么判的?"

    "逍遥法外多年强/奸犯,而且是趁战乱越/狱的逃犯,黄县丞判了他死刑!原告一家子又笑又哭,正在磕头感谢呢,还嚷着要给您磕头。"

    姜玉姝笑了笑,"公正判决了就好。"她看见对方手里捏着东西,便问:"那是什么?"

    "哦,拜帖!"翠梅忙奉上,"皇商文氏家族,文一斋夫妇,想求见您。"

    姜玉姝愣了愣,"文一斋?他找我有什么事?"

    "说是要‘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