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密谈定策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黄一淳愣了愣, "莫非您早已开始怀疑他了?"

    "这倒没有。"姜玉姝看着对方眼睛, 坦率告知:"我在宣布新代耕令时, 所透露的‘匿名检举信’, 其实压根不存在, 只是想诈一诈心怀鬼胎之人而已。结果, 消息传开后, 官府陆续收到不少真的匿名检举信,大到杀人放火, 小到芝麻蒜皮的邻里纠纷,皆为一面之词, 有待查证。"

    "其中,"她透露道:"有自称外地商人者, 状告李启恭, 处心积虑,把同一批粮食, 辗转倒卖给三个买家, 牟取暴利, 事后他装傻充愣, 狡猾推卸责任, 任由买主们大打出手,害得检举者损失惨重,几乎倾家荡产, 回乡之前怒而检举。"

    黄一淳欲言又止,毫无意外之色。

    郭弘磊亦不甚意外, "无论哪个地方,总免不了出现几个贪官污吏。"

    "这是第一件,虽未查证,但多半属实。否则,战乱后才几年?凭李启恭的俸禄,他既盖不起三进的豪华宅院,也养不起众多奴婢。"姜玉姝继续说:

    "第二件就不是匿名了。前阵子,一村民正式递交诉状,状告同村男子奸/污其妹妹,被告是李启恭的堂弟。据查,原告早在庸州失陷之前,就曾击鼓鸣冤,谁知北犰突然犯边,案子搁下了。原告与被告私底下争吵不休、几次动手,闹上公堂,被官府以‘斗殴’罪名关押待审。结果,被告毫发无损地出狱,原告却受了刑罚,重伤濒死,被狱卒抬出大牢。"

    郭弘磊憎恶沉着脸,"无耻下作之徒,一丘之貉!"

    姜玉姝严肃嘱咐:"被告至今逍遥法外,若说李启恭没有偏袒,谁信?此案交给你负责,大胆去查,务必秉公判决,我们会给你撑腰,别害怕地头蛇。"

    "下官一定用心办妥。"黄一淳郑重领命。

    郭弘磊鼓励道:"看得出来,黄大人正直务实,图宁的乌烟瘴气,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好官出手清理。我虽然不在官府,但只要县衙需要援助,即使营所不赞成插手,我私人必定全力相助!"

    "不敢,不敢当,校尉过奖了。"黄一淳谦逊摆手,"有二位发话,黄某才有了主心骨,否则,孤立无援时,无论如何愤怒,也不敢贸然整治地方恶霸。"

    姜玉姝心思飞转,轻声说:"咱们暂时别动闻希,明里彻查奸/污案,暗中调查通奸案,先惩治李启恭。"

    "闻希是李启恭的亲姐夫,他们联手,媚上欺下,横行霸道十几年,不知作过多少恶,姓闻的也禁不起查。"黄一淳忍不住问:"您现在重用闻希,既叫他收罚款,又派他管作坊,不知、不知有什么打算?"

    姜玉姝谨慎观察数月,选择信任县丞,解释道:"我如今‘不怕贼惦记,就怕贼不偷’!不急,静观其变,看看闻希究竟能弄到多少倒卖粮食的赃银,等作坊竣工、粮食入仓之后,估计他就憋不住贪念了,一旦他犯错犯法,衙门依法严惩其即可。"

    郭弘磊刮目相看似的挑眉,"万一他贪欲熏心,悄悄把赃银贪了,还怎么盖作坊?"

    "应该不会的!"姜玉姝胸有成竹,推测道:"正因为他贪欲熏心,想必愿意损失小钱,换取知县信任,进而获得长久利益。试想,等作坊开始运转后,每年不仅有夏收、秋收粮食入库,更有无数批的土豆粉和粉条等物,闻希经手时,假如动了歪念头,有的是机会中饱私囊!因此,他何苦一开头就故意办砸差事、激怒知县呢?"

    黄一淳赞同颔首,"言之有理。"

    郭弘磊眼里饱含欣赏之意,"夫人真是越来越有主见了!此计不错,依你的主意办吧。"

    丈夫私底下夸时,她或谦或乐,随心所欲无需掩饰,但当着外人的面,姜玉姝却有些不好意思,一本正经答:"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那就静等闻希自己露出马脚了。"黄一淳莫名兴奋,"咱们暗中搜集罪证,先用收缴的赃银盖作坊,然后查抄闻家和李家,必定能得一大笔银子!"

    姜玉姝并未反驳,严肃说:"衙门正缺银子,办什么事都难,必须开源节流。但一味节省不管用,关键得有稳定的进项。"

    "对!"黄一淳点头如捣蒜,"县尊所言极是!至少得有第一笔充足的银子,才能循序渐进地摆脱贫穷困境。"

    姜玉姝颔首以示赞同,知县和县丞,摩拳擦掌,谈得十分投机。

    郭弘磊莞尔,耐性十足,不时提醒或建议几句,商量至晌午,饭毕喝茶时,又详细斟酌一番后,县丞才意犹未尽地告辞。

    夫妻送客,回房歇息。

    郭弘磊背着手踱步,感慨说:"对付闻希、李启恭那种人,我本以为你会慌乱,没想到,你早已定下计策了。"

    "嗯……不慌乱,只是烦恼,不知何时才清理了乌烟瘴气。"姜玉姝底气十足,庆幸说:"幸亏你在图宁卫,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帮我威慑心怀叵测的下属。否则,我会学黄县丞,选择把孩子送回家去,免得担惊受怕。"

    郭弘磊目光炯炯,低声告知:"我重新考虑过,昨晚吩咐下去了,现有的护卫分作三班,日夜值守,保护你和嫣儿,绝不给阴险之徒作恶的机会。"

    "太好了!"姜玉姝吁了口气,"巡逻布防的诀窍我不懂,术业有专攻,还得你亲自安排,我才放心。"

    郭弘磊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提防李启恭,那种人,什么卑鄙手段都使得出来。"

    "知道!"风雪中,姜玉姝玩心突起,飞快团了小雪球,朝他一丢,旋即哈哈大笑,转身逃跑。

    岂料,刚跑出几步,披风后领就被人揪住了,"哎——"

    "哪里逃?"郭弘磊眼疾手快,右手接住雪球,箭步一抓,左臂搂住她,作势要把雪花塞进她领口。

    "别、别啊,我错了!"姜玉姝边挣扎边躲避,瞅空,敏捷一抢,反而把雪花抹到他脸上,两人亲昵打闹,引得下人忍笑旁观。

    北风呼啸,滴水成冰,边塞逐渐变成了冰天雪地。

    一晃眼,腊月了。

    这天清晨,姜玉姝惯例端坐议事厅上首。

    冬季严寒,她的官袍外裹着皮袄,靴底下是温暖铜脚炉,举高一本账册,屈指弹了弹,满意宣告:"今秋的收成,不错!"

    "税粮账目已经算清楚了,麦子和苞米的产量与往年差不多,但土豆,亩产量两千一百斤左右,算是丰收了。"

    闻希乐呵呵,率先接腔:"比夏收高许多,真是可喜可贺!此次丰收,既要感谢老天爷风调雨顺,又多亏县尊英明果断,及时颁布了代耕新令,官府才能如数收取税粮。"

    其余小吏纷纷附和,恭维道:"是啊,新政令,果然催生了新气象!"

    "大人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县尊聪慧过人,在您治下,收成想必一年更比一年好!"

    "这是当然。"

    ……

    一片奉承声中,李启恭暗中心烦,只颔首,并未附和。

    姜玉姝微笑,放下账册,吩咐道:"今天是腊月初三,大家尽快把各自的差事总结妥当,如无意外,县衙将按照老规矩,在小年前开始休假,一直到正月十八。但若是有紧急公务,必须合力解决,然后再休息。"

    "是。"

    "卑职明白!"

    当差一年,众人都盼着年底歇一歇,恨不能点灯熬油地忙完本年公务,腊八前就开始休息。

    下一瞬,闻希站起禀告:"启禀大人,卑职幸不辱命,现已收上来三千两银子,这是账目,您请过目。"

    衙役接过薄册子,躬身小跑交给知县的亲信。

    姜玉姝垂首,冷得指节泛红,翻开账册。

    闻希屏住呼吸,等候评价。

    "唔,不错!很不错!"姜玉姝粗略扫视一番,大加赞赏之余,温和说:"这两三个月,你为了催缴罚款,四处奔波,辛苦了。衙门当记你一功!"

    闻希顿时眉开眼笑,旋即敛起笑容,拱手表明:"应该的,此乃卑职分内职责,不敢不尽心。银子都已经交给库房了,请您抽空过目。"

    姜玉姝却一挥手,状似焦头烂额,"年底事儿多,我暂时没空过目,该怎么办,你看着办,拿不定主意时再请示。"语毕,她看着县丞和礼房书办,严肃问:

    "今天初三了,腊八节的祭祀,准备得如何了?"

    黄一淳起身答:"俱已准备妥了。"

    书办毕恭毕敬,"只等日子一到即可行祭礼。"

    姜玉姝郑重其事,"腊日,冬祭,马虎不得,本官可不想第一次主持冬祭就出岔子。"

    "您若是怕出岔子,要不、提前熟悉熟悉?"黄一淳提议道。

    姜玉姝思考,余光瞥视隐约流露愁容的李启恭,欣然答:"好。初七下午吧,趁布置祭坛的时候,我提前熟悉熟悉。"

    知县为首,众小吏你一言我一语,像往常一般商议公务。

    李启恭心不在焉,偶尔附和两声,忍耐至晌午散时,悄悄叫了姐夫去商量烦心事。

    僻静耳房内

    "哈嚏~"闻希打了个喷嚏,抄手拢袖,跺跺脚,环顾四周,催促道:"什么事儿?快说快说!嘶,这屋里连个炭盆也没有,忒冷。"

    李启恭落座,叹气答:"眼下还能有什么事?昨晚,我四叔、四婶又来求情了,软磨硬泡,求我救小帆——"

    闻希撇撇嘴,尚未听完便打断,"啧,又是你那堂弟的破事儿!我早说了,姜知县是女人,女人天生害怕并且痛恨奸/污,她做主,只会帮原告,岂肯偏袒强/奸/犯?"

    "道理我明白。"李启恭烦闷皱眉,"但小帆毕竟是我亲堂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况且,叔叔婶婶苦苦哀求,不帮一帮不行。你看,咱们能不能说服黄一淳?银钱不是问题,坐牢或充军都行,请他别判死罪——"

    闻希再度打断,"别做梦啦!黄木头胆小如鼠,姜玉姝严令彻查,他哪儿有糊弄知县的胆子?"

    "这……总要试一试。"李启恭恳切道:"我明晚设宴,邀请县丞喝酒,姐夫记得来,帮帮腔,成败看小帆的命,咱们尽了心,便问心无愧了。"

    咱们?闻希欲言又止,暗忖:你的堂弟好色犯罪,关老子屁事?

    下一刻,门外传来脚步声。

    闻希顺势开门张望,小声说:"嘘,有人来了!"紧接着,他走出房门,"此事有空再谈,我得去张罗冬祭礼了,以免黄一淳起疑。"语毕,他匆匆离开。

    "明晚你来不来?"李启恭追出门外。

    "唔……再看吧。"闻希头也不回。

    李启恭盯着姐夫背影,独自站立了半晌,逐渐拉长脸,冷哼一声,咬牙骂:"呸,得意忘形!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