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还早, 学生还没来, 太阳开始下山，羽毛球场就在教师楼侧边的空地上。

    前面有一栋实验楼, 此时正好挡住太阳, 微风徐徐，还挺凉快。

    季洋将水杯放边上, 把羽毛球拍递给她, 然后自己走到对面, 做出发球的姿势。

    章若宛会弹琴也会跳舞, 美声唱得也还好，但是她不会打球, 也有点不符合她的性子, 以前没认识季洋, 她最喜欢宅家里看书, 特别安静的性子。

    季洋一开始和她发球还挺正经，总是把球发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就能接到。

    打了十几分钟, 一个边角球发出来了，章若宛猝不及防，赶紧过去接住，她倾着身子, 很艰难接起来。

    “左边。”他又将球打到另一个边角。

    章若宛又跑过去，没接住，只能去捡。

    他技术很不错, 如果不让着，十次章若宛能捡球八次，不过他喜欢让着，有时候有故意“刁难”。

    等她累了，又开始捧球，让她轻轻昂头就可以接住。

    “就这样，我都一身汗了。”章若宛朝他打过去，“不要打到边角去。”

    “不打过去你能动起来一会去上晚修你又得坐几个小时，回来躺着睡，第二天继续，都要坐废了。”季洋说着又打到边角。

    这回没留她能接的余地，走到一边，“先不打了，休息一下。”

    他弯腰拿过水杯，旋开杯盖，将水递给她，里面泡的是黑枸杞柠檬茶。

    黑枸杞饱含花青素，对眼睛好，尤其是长期用眼的人能应该多喝。

    “好酸。”章若宛喝一口，眼睛都眯起来。

    “柠檬肯定酸，放蜂蜜了。”季洋走到她身后，她脖子上全是汗，他将她头发绑高一点。

    “之前都放冰糖，蜂蜜不是不能高温泡”她递给他，重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泡好在加，你是不是傻”季洋接过来，屈着手指敲她额间，笑着说。

    大庭广众下章若宛觉得不好意思，来来往往的被人看到过不好，但心底又觉得甜。

    微微垂眸，抬手看了下手表。

    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五点半。

    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回来，尤其是住校了，来得早一些，学生寝室在最后面，总是要经过这一处。

    虽然只放了一天假，但同班同学碰到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从明星八卦到最新电视剧再到周末安排的试卷练习。

    “诶，班任”一个女生看向羽毛球场，眼底泛着激动，像是发现了大秘密，“那是她男朋友班任恋爱了”

    “秋霞，你是新转来的同学我们班任早就结婚了好吗老公是高一年级的那个化学老师。”

    “真的假的”陈秋霞楞，“我以为她没结婚，要结婚也是嫁给有钱人。”

    “什么有钱人就高一教我弟的化学老师，很不负责任，迟到早退的，市上还没买房，班任寒暑假也住这里，我上次把作业拿去给班任，她好像刚哭过。”

    “不会吧班任脾气那么好，命格这么不好”陈秋霞看着前面两人，那个男老师长得也不错，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女老师本来就嫁得挺好，我们学校哪一个不是开着好车，跑车都几辆，我们班任最漂亮，脾气最好，但嫁给男老师，肯定是没有钱。”另一个女生也八卦。

    说起八卦，女生可来劲了。

    一群人讨论起来，纷纷为章若宛感到可惜，不自觉就戴上了同情可怜。

    章若宛脾气是非常好，说话一直都轻声细语，初中生班任一直都很难当，但她就能做到一视同仁，没有任何偏宠对象，对每一个人都看重。

    班上绝大部分人对她没意见。

    如此，便为她感到不值。

    好些人还借口去校园超市，偷偷要去看几眼，而赶下去只看到两个背影。

    一男一女并肩走，男的手上拿着羽毛球拍还水杯，女的走在他身侧，看起来和睦的很。

    回到家，两个人都是一身汗，章若宛更严重些，季洋催她去洗澡。

    章若宛也没耽搁，拿着衣服就进去浴室。

    七点的晚修，她得过去看着学生，怕有人没返校，也怕秩序不好影响大家学习。

    此时已经过六点，她洗好澡得把饭做好，可能来不及吃了，一会下晚修再说吧。

    洗澡还要洗头，她都怕时间不够，速度也肯定要加快，结果刚洗好头，外面传来菜下锅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翻炒。

    她有些慌乱的动作一下就稳下来，一颗心慢慢恢复平静，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洗好澡吹好头发也不过六点半。

    “还差一个菜，要吃煎鸡蛋吗”季洋把炒好的丝瓜端上来，看向在她问。

    “嗯。”章若宛点头。

    “两个吧，你多吃点。”季洋打开冰箱，把两个鸡蛋拿过去，直接敲开下锅，两分钟后就倒上酱油端上来，还给她端了一碗饭，“赶紧先吃，然后去上课。”

    “我等你。”章若宛接话。

    他是配班老师，一个星期就两节晚修，上完课就回来了，有时候八点的课，有时候九点十点，时间比她空得多。

    上个学期每次都是他做饭，吃完她就去上课，因为是班任，大部分时间要守在那。

    “我炒完这个去洗澡，一身油味和汗味。”季洋把青菜下锅，催促着她吃饭。

    章若宛走过去给他也打了一碗饭，轻声道，“先吃饭吧，吃完再洗澡，不然洗完又是一身汗。”

    “叫你先吃你就先吃，干坐着干嘛一会又急冲冲说时间来不及，等你回来都十一点半。”季洋加大火继续翻炒，背着她道，“尽量早点回来，不要每次都忙到整栋楼的老师办公室都关了，你还在上面。”

    “马上中考了。”章若宛重新坐下来，“我总要看着点，他们十二点才走。”

    “多大人了要你看着自己会走。”季洋又翻了两下，拿过小碟，慢慢盛好。

    “我也顺便把试卷和作业改了，回来也得改。”章若宛说。

    “一些选择填空或者死答案你就让学生改，一张一张对，你说你要对到什么时候一个星期几张试卷，这能省出多少时间”他端着菜过来。

    “他们哪有空都要做习题，时间也很紧，要拿来复习。”章若宛夹了一根菜，轻轻吹了几下。

    他炒的菜总是绿油油的，不咸不淡，味道正好，不像她，不往里面加几次水都熟不了，每次都炒黄。

    “那你一天改到晚，眼都要瞎了。”季洋坐下来，直摇头，过一会道，“你拿回来我帮你改，省得你回来那么晚。”

    章若宛算是很负责的老师了，每一届被她带过的班级考的成绩都挺不错。

    英语最拉分，他们平均分都挺高。

    “我也怕你忙，给你添麻烦。”章若宛鲜少主动去麻烦他，之前都会觉得他为自己做的太多，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忙什么我试卷都让学生改，他们还挺乐意，算分也让他们算，反正他们欢喜。”季洋端着饭，将鸡蛋放在她面前，催促道，“赶紧吃。”

    “那你也要备课，高一基础帮他们打好一点，之后学习容易跟上去。”章若宛夹了块鸡蛋，小口吃。

    “没备课也能讲得好，该讲的知识点我没落下过，那点东西上几次课就清楚得差不多了。”季洋不以为然，他是重本毕业，去教这点东西是小意思。

    章若宛知道自己说的他不听，索性也没说了。

    她不去评判季洋怎么上课，毕竟也不知道质量怎么样，每个老师都有每个老师的教学方法。

    吃完饭，还有点时间，章若宛收拾碗就要去洗，季洋阻止她，“收拾收拾去上课，别等到最后赶过去，放着我一会洗。”

    “没事。”她又走过去。

    “说了不用洗，怎么不听呢”季洋拦住她，“拿着你的作业去教师批改，以前不是也没让你洗”

    章若宛看着拦在她面前的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出口，“一会你又说我只会让你照顾，一点家务都不会，分内分外的事都不做。”

    这话一听，还有点委屈。

    可不是委屈吗

    以前是他看见都拦着不让碰，说这不好那不好，她安心教书就好，后来甩脸色，说没有妻子的样子，话里话外暗示自己娶回来一个祖宗。

    季洋比她高一个头，微微弯腰，抬起手就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软嫩，勾起嘴角柔声道，“你这是记仇”

    “没有。”她闷闷说。

    任谁被别人从头到尾批一顿都觉得委屈，尤其是当时发着誓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人。

    “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不也强求了。”季洋松开手，双手打上她的肩，往前面推，“走吧，说好照顾你就会照顾你，不嫌弃你。”

    到了卧室门口，章若宛停下来还想说话，转过身，季洋亲了一下她额头，笑着保证，“宠着你呢，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

    其实章若宛也就做饭不好吃而已，煮其他东西都还好，洗衣拖地洗碗，她都很细心也很爱干净。

    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怎么可能只使唤他心底也会想着自己也要为对方做点什么。

    章若宛脸颊微微泛红，面对他心跳还是有些加速，她没有季洋那么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有点偏害羞内敛。

    “没让你宠着我。”她这么说的语气越来越小。

    当时肯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她身边，性子也与她不同，对她很好，慢慢就喜欢上了。

    她是爱的，不然不会嫁。

    “那是我自己乐意，不关你的事，我做的事情当然是我自愿的。”季洋伸手附上她的头，揉了揉，“六点四十五了，走过去刚好。”

    “嗯。”章若宛感觉心底的雾霾慢慢散了一些，她好久没有这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换衣服，收拾作业。

    出门的时候厨房传来他洗碗的声音，她话语柔柔，“那我去上课了。”

    厨房里的他应了一声，章若宛嘴角微微上扬，往教学楼走去。

    毕业班在实验室七楼。

    下面是空教室，这样会很安静，适合学习。

    她走上去，刚到班级门口，上课铃声正好响起来，还在走廊聊天的学生纷纷走进来。

    每一个课桌都堆着一叠一叠书。

    “班任。”

    “老师，晓丽和陈伟谈恋爱了。”

    “别造谣，下课别走。”

    “哈哈哈。”

    这个年纪的孩子青春活力，处于爱情懵懂的阶段，学校又管得严，谈恋爱可是要请家长的。

    这个和那个谈恋爱了，那个又和隔壁班谁谈恋爱。

    大家都猜来猜去，开玩笑的不少。

    “安静自习了。”章若宛也没当真，走到讲台上，把作业放上去，“作文本就先不发，老师还有点没改完，等一下第二节课发。”

    “别发了，老师。”

    “我不想重写。”

    “我觉得我又要重写了，老师，手下留情啊。”

    大胆一点的男生总要捣蛋，章若宛脾气又好，他们还会撒娇卖萌。

    “写得不好就重写，你每次都乱抄一篇，你知道你写的作文是什么意思吗”章若宛语气很无奈。

    “看不懂。”那个男孩老师回答。

    “你自己写的你都看不懂。”章若宛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老师你看得懂啊。”

    “哈哈哈哈”

    “魏东你真是个人才。”

    班级里又笑成一片，“老师看懂了啊，这不是让你准备重写吗”

    “大家安静。”章若宛说了一句，“不要吵到其他做作业的同学，安安静静看书，一会年级长也要来巡视。”

    班级里一下又安静了。

    章若宛走到讲台上，把剩下的作业本打开，开始认真改作文，每一篇她都会认真看，语法不正确的她都会改出来，写出意见。

    台下。

    三两个人交头接耳的，目光时不时看向章若宛。

    “班任第一次没改完作文，以前都发作文了，还要说谁写得好，试卷上能得几分，那个句型用得好，今天都没改完。”

    “不是说她老公和她吵架”

    “班任肯定吵不过啊，她就没跟我们急过眼，上次魏东那个家伙还气她呢，最后她还能心平气和讲话，她哪有脾气

    “我看上说，男人最喜欢拿捏这种没有脾气的女人，就跟包子一样，要是家不对人就惨了。”

    “啊”前面听到八卦的女同学也转过身子，吃惊道，“我们班任已经惨了吗”

    她刚说完，后面几人连忙坐好，还拿书挡住头，而她的同桌拼命在下面扯着她校服。

    “我再听一点，她们说班任啊”她被同桌掐了一下，叫了一声，扭头就看到讲台上的章若宛看着她。

    虽然知道对方没有脾气，但也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是章若宛太好太公平了，所以被她抓到非常愧疚。

    这个班任向来不会当众给谁难堪，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又低下头批改她的作业。

    接下来，课堂就安静了。

    临近下课，年级长来回走了两圈，然后走回了教师办公室，章若宛也在下课的时候改好作业，然后走出教室。

    这一走，教室内就炸了。

    “真的班任她老公和她感情不好还哭了”

    “很穷吗就是那个长得挺帅，高高的那个化学老师之前初一的时候我们还经常看到他。”

    “听说”

    “听说什么听说，你们有证据就这样造谣。”班长打断他们的谈话，沉下脸，“教师办公室就在隔壁，要是被听到，班任怎么办不是真的你们负责”

    闻言，他们默了声。

    八卦谁都想知道，章若宛虽然对他们非常严格，作业是非常多，但早上还要他们早到，晚上也是很晚才回去，和他们一起奋斗。

    她要求严格的同时尽心，每一张试卷的题型都是自己做过才让他们做，这道题错了几个人，这道题又对了几个人，谁对了，谁错了，上次谁错，她统统都知道，十分关心他们的成绩，很负责。

    这样的老师，让你没办法和她作对，根本没法作对，挑不出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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