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6章 操练

作品:《终宋

    蒋焴一愣,本就尴尬的脸色愈发僵住。

    这大宋官场上,还从未见过这般说话不留余地的。

    李瑕径直拉过一条凳子,在房言楷面前坐下,道“房主簿,再支些钱如何”

    “李县尉,六千贯不少了。”

    “史知州免了今年庆符县的秋税。”

    房言楷随手丢出一本账簿,道“自己看秋税有几何,可有六千贯我已将今年的修河款、今冬县衙的炭火钱等等,一应大大小小事宜撇下,能拨的皆拨了。”

    李瑕道“战事在即,听说张都统已率军西进,如今就在叙州。”

    “不错,三万大军横于长江,马上便赴金沙江布防。”房言楷道“我已后悔支持你筹建巡江手。”

    “房主簿不必后悔,这证明我的推论没错。”

    “张都统可击败兀良合台,庆符县未必需要水师。”

    李瑕道“若兀良合台派偏师掳掠又如何若张都统败了又如何若”

    “县城自有防事,周边自有兵马支援。”

    “史知州批了。”李瑕道“史知州也认为庆符需要水师。”

    房言楷道“我已足够支持你。巡江手数十人至百人足矣,月饷一贯至两贯足矣,而非如李县尉这般挥霍无度。”

    “你我一月十余贯,安坐衙中。士卒卖命守土,领三贯钱便是挥霍”

    房言楷道“我并未干涉李县尉行事,但县上已无钱。”

    “只怕是房主簿听说张都统率兵来了,以为高枕无忧了”

    房言楷默然片刻,道“应符县庙小,怕是容不下李县尉这尊大佛。”

    “房主簿,战事就在眼前,还有多久一个月倘若庆符城破,万事皆休,房主薄攥着钱在手里,何益”

    “李非瑜,这不是我房言楷一人的钱。”

    李瑕道“蒙军来了,谁都可能没命。”

    房言楷忽问道“我听说巡江手每餐可吃一个鸡蛋。”

    “是。”

    “不如李县尉也招我去当巡江手”

    “好。”李瑕道“房主簿若真愿去当巡江手,我愿兼主薄之职,出纳文书。”

    两人对视着,俱不相让

    蒋焴已觉透不过气来。

    他犹豫着,心想是否要去找江县令来解围。

    “嘭”的一声响,房言楷将一个荷包摔在桌上。

    “拿去,再多一文钱也无,李县尉若不够,可让丁大全罢免了我这主簿”

    李瑕竟是半点不怒,道“这样吧,再拿二十副弓”

    房言楷微微一愣。

    他回顾整场谈话,也意识到,李瑕一直都是心平气和。

    反倒是他自己说到鸡蛋之事,开始阴阳怪气,最后发了火

    没想到论城府,输给了一个年轻人。

    他深吸两口气,道“明光,你带李县尉去领弓。”

    李瑕站起身,走了几步,忽想起另一件事,回过头问道“对了,敢问房主簿,我的职田呢”

    房言楷皱眉想了想,向蒋焴问道“李县尉的职田”

    “是,县里将那一大片都租给张员外了。”

    房言楷恍然,向李瑕公事公办地道“此事再给我些时日。”

    “好。”

    这种私人小事,李瑕倒也不找麻烦,又问道“另外,县城外秋粮怎还不收万一蒙军到了,资了敌。”

    房言楷皱了皱眉,显得有些忧虑。

    蒋焴道“还未大熟呢。”

    “房主簿可需帮忙”

    “不必了,李县尉自去忙吧。”

    “好”

    李瑕出了承发房,转身回了公房。

    韩承绪正在打算盘,韩祈安埋首案牍。

    韩巧儿支着头,拿着碳笔正在画地图,一抬头见李瑕过来,欢欢喜喜上前问道“李哥哥,你今日不去营地吗”

    “一会过去。”

    “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你跟韩老呆在县衙吧。”

    “好吧。”

    韩承绪抬起头,道“阿郎只怕没要到钱吧”

    “没有。”

    “想来也是,有了张都统的三万大军横于金沙江,房主簿只怕是放心大半。”

    “县上确实也没钱了。”李瑕道“拿了二十副弓。”

    “倒也不错。”

    “以宁先生可帮我打听了,附近可有山贼土匪。”

    韩祈安道“有自是有的。但阿郎若以为山贼土匪能有钱,只怕”

    韩承绪摇了摇头,道“有钱谁去当山贼呢拦路抢些小行商,吃了上顿没下顿,阿郎带人去剿,必是费力不讨好。”

    “翻山越岭,只怕能得床破被就不错了。”韩祈安道,“若是为了治安,民生安定、战事顺利,少些人落草为寇,或少些逃兵才是根本。动荡之际,剿也是剿不尽的。”

    李瑕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山贼窝里都藏着金窖银窖,仔细一想,以大宋对读书人的优渥,能落草的人哪有几个会理财的

    以一县之力养卒三百尚且捉襟见肘,山贼若还能剩得下钱来等自己去抢,实在是

    “阿郎也不必太过思虑,账上还有饷钱,只要再少些新奇点子,等一个月秋粮收了,该还能从房主簿那挤些钱来。此战若胜,朝廷也该有所赏赐。”

    韩祈安则摇了摇头,道“此战之后,县里必要裁撤这三百江巡。”

    韩承绪转过头看向东面几间公房,低声道“只看到时,县里由谁说了算”

    “到时再说吧。”李瑕道“我接下来这几天或许不在,县里有什么事就拜托韩老了。”

    “嗖”

    一支箭矢激射而出,正中靶心。

    搂虎放下弓,转过头,喝道“看清楚了没有”

    “看清楚了”

    “十人一队,搭箭”

    许魁站在队伍中,身子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看到前面几批人中靶者廖廖,更别说射中靶心的了。

    等轮到了许魁,他与同排的兵士上前,接过弓,搭箭。

    搂虎上前,一个个看过,调整他们的姿势。

    “脚,与肩同宽。”

    搂虎腔调怪怪的,许魁愣了一下,才听出是何意,连忙调整了一下。

    “放”

    随着一声喝令,箭矢“嗖”的射出去。

    十个人中,有三人中了靶,许魁是其中一个,他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孔木溪拿毛笔舔了舔,将这个结果记下来。

    许魁这十人又排到队伍后面,他很想转头看看李县尉今天怎还没来,却也不敢转头。

    这江巡营房的军纪极为严苛,一应规矩极是细致。动辄严罚,今天前因有人躲懒,直接就被赶了出去。

    说来,每日训练既枯燥又累人,但许魁却万不愿意被赶出去,饷钱丰厚不说,每日的伙食就够他馋的。

    他第一日还藏了两颗鸡蛋,盼着回去给家里,后来才知道这巡江手是驻营的,短时间内是出不去的。

    因这藏鸡蛋的事,他还被刘班头踹了两脚,直骂他没出息。

    等到县尉来,却说刘班头不该打骂士兵,罚了他们两个一起绕着挓口岩跑了十圈。

    许魁就心想了,挨了两脚其实也不甚痛,反倒跑十圈很是累。

    再一想,既挨了两脚,又跑了十圈,真是冤枉。

    但他与刘班头的关系愈发亲切了些,家里人也安排为杂佣,总之是给营盘浆衣做饭,偶尔到河边操练时也能远远望见一眼。

    言之总总,许魁反正是半点军纪也不敢违背的。

    每日,也就是从早训练到晚,列队,走路,之后随刘班头学长矛,随鲍班头学操舟、随搂班头学射箭。

    平时,李县尉都会随军一起操练。

    许魁就非常在意他,总忍不住拿眼瞧他,觉得一个官能那般刻苦,震惊不已,今日他没来,许魁便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日快到傍晚时,李县尉终于来了,许魁趁着休息时看去,只见李县尉招了三个班头和三十个什长过去说了些什么。

    但是什么事他们也不讲。

    之后,李县尉又是亲自带队,领三百巡江手跑步,今日却说是说要跑到符江上游的仙人岩。

    诸人皆有些发懵。

    跑过去就得三十里,跑回来不又得三十里

    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那么远怎跑得”话到一半却又闭上嘴,站得笔直,生怕被罚。

    许魁却有些高兴,他就喜欢跑

    “到仙人岩点名孔木溪,你带人守营”

    许魁目光看去,只见李县尉已当先转身就跑,其后三名班头跟上,他也与队伍迅速跟上。

    这一路皆是河谷,山路并不容易走,渐有人跑着跑着慢下来。

    许魁一个个超过他们。

    就是每到这时候,他不用排着那整齐的队,站得一动不动,想超过谁就超过谁。

    跑过半程,跑过古祥乡时,刘班头的步伐慢下来。

    许魁默不做声,超过刘班头,目光盯着前面的鲍班头、搂班头。

    不一会儿,鲍班头也慢下来。

    许魁面前只有搂班头与李县尉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