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2章 抗压

作品:《终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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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放着一张成都府路的地图,河流山川颇为详尽。

    韩祈安抬手摆弄着兵棋,把雕刻得唯妙唯肖的步卒、马匹、营寨一一在成都平原上摆好。

    每推进一步步卒,他便把营寨往前摆一摆。

    这是“步步为营”的打法,李瑕出征之前便与韩祈安商议好的。

    在堂中来回踱步的江春却看不惯韩祈安这从容不迫的样子,再次敲打着桌案。

    “以宁兄啊你说句话,朱安抚使逼迫至此,如何是好”

    “怕他做甚”韩祈安道,“他连官印都没,能奈你何”

    “你这话说的,一旦战事过去”

    江春一惊,问道“那我妻家叔父”

    “牟公已告老,归湖州安吉。”

    两句话,江春心中如惊涛骇浪,喃喃道“丁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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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战事过去。泼天大功,足以将所有功过是非盖下去。”韩祈安打断了江春的聒噪,道“阿郎常说每临大事,须有静气,载阳兄坐下说吧。”

    江春苦闷地坐下。

    韩祈安又眯眼看了一会地图,方才移开目光,道“近日,有几封信从临安送来给阿郎。。告诉载阳兄一个消息吧程元凤罢相了。”

    他轻呼道“所以,程相公罢相了”

    再想到李瑕杀卢宜舟那果决的一刀,他方知李瑕对官场形势的把握何等老辣。

    不。

    “如今丁大全、马天骥居相位、主枢密院、掌军国事。”

    “前阵子我还听卢宜舟说朝中已有百官联名,要对付丁党。”

    江春话到一半,已恍然大悟。

    江春接过,只见一个信封上署的是“天台促织生”,一个是“履斋居士”。

    他皱眉一想,吓得不轻。

    韩祈安道“天下间三大战场分为川蜀、京湖、两淮。如今有人正在主镇京湖、有人正在支援两淮。皆不欲在此时动丁大全,一群小猫小狗上窜下跳,何用”

    不是李瑕老辣,而是靠山大,丁党背后可是阎贵妃和董大珰,要何样消息没有。

    该死,真让人羡慕

    “相位之争,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玩的。”韩祈安随手丢出两个信封,“看看,有资格的都有谁。”

    现在仗打成这样,贾似道、吴潜暂时抽不出空对付丁大全,三方显然是保持着某种默契。

    哪怕是以后,丁党倒了,李瑕还有两个大靠山。

    脚踩三条大船,惧一朱禩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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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春是老官油子了,一听就明白韩祈安说的是何意。

    李瑕的上头除了丁大全,还有贾似道、吴潜。

    “这个。”他将手里的两个信封放回韩祈安的桌上,指了指,轻声道“这怕是不宜与他直说吧,我如何让他信我”

    韩祈安目光又落回面前的兵棋上,道“还有一个筹码是,成都一战,我们必胜。”

    “以宁兄,何以确定”

    韩祈安见江春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自己这番话没白说。

    “请载阳兄告知朱安抚使,叙泸一战之功劳已报往临安行在,他很快要升官了。到时,官印兵符移交给新任潼川府路安抚使即可,眼下不必忧虑。”

    江春已完全明白了。

    “以宁兄啊,你这遣词造句。”江春摇了摇头。

    韩祈安笑了笑,道“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政治,哪怕是蒙古人。”

    “方才与载阳兄说了许多,皆是阿郎为政之道。”韩祈安道,“孙武言兵者,国家大事,阿郎理解为战争是政治手段。”

    江春一愣。

    “纽璘将再次输给阿郎。输在,他比阿郎背负了更大的政治压力。”

    高官重臣们在争权,那好,趁着这权责混沌之际,李瑕正好借这些重臣的名义,收服茫然不知所属的士兵,直捣蒙军最薄弱之处。

    只要能胜,又可凭借战场上的胜利,把一切遗留下的政治危机压下去形成发展势力的良性循环。

    若全盘剖析川蜀这场大战役,所有的政局状况都是对宋军不利的。

    朝堂上还在勾心斗角、蒲择之正受到猜忌、川东战场上将士离心,便是川西战场上,李瑕也在与朱禩孙争权。

    但,这一切的不利,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李瑕全都化为了有利的政治因素。

    便是真的,那能署名的信里又能有多少机密事。

    倘若李瑕败了,这些重臣还不是说弃了李瑕就弃了。

    到时以下克上、谋夺兵权,甚至更可怕的罪名压下来,那真是要人全家性命的

    “关键是,得打出胜仗才行啊。”

    江春回到府中细思之后,隐隐觉得,自己是被韩祈安唬住了。

    贾似道、吴潜那两封信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总之既没了退路,想许多又有何益处

    江春抛开这些烦心事,往江苍处走去。

    还未进院子,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蛐蛐的叫声。

    “烦死了,何日才能调回临安”

    当然,临安城的宅院那般贵,不搏一搏也休想过得舒服。

    人生在世,好日子岂是易得的,便是为官者,也得辛苦进取。

    “闭嘴拿出来”

    江苍大骇,不情不愿才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一本被缓缓递到江春面前。

    江春眉头一皱,大步赶进屋中,正见江苍将什么东西收进怀中,捧起经义诵读。

    “好你个小兔崽子为父为你拼死拼活,你却在此胡闹。”

    “父父亲说什么孩儿正在苦读”

    江苍已伸出手板,道“孩儿知错。”

    “唉。”

    江春叹了口气,把这书收回怀中。

    让人一看就恼火。

    这是贾似道写的书,其人门下又有世彩堂、乃刻书的世家,因此这书制作精良,书价又便宜,流传得很广。

    当世文人对此事极嫉妒,深恨贾似道文章传世,却是这等不务正业。

    江苍低下头,眼珠子一转,道“父亲,大姐偷跑出去帮韩叔父做事了。”

    “你说什么”

    “上次韩叔父来看我们,给二姐儿带了礼物”

    “你这小兔崽子,终日不求上进,终日玩商谜、捶丸,现在还斗起蛐蛐了不读经义,往后当个败家纨绔吗”

    “那贾相公也玩这些啊”

    “人家是官家小舅子,你比得了吗你有貌若天仙的姐姐吗”

    本是祸水东引之计,没想到江春却只是“哦”了一声,接着继续训斥了他一顿。

    好不容易挨了骂,江苍眼见江春转身离开,凑到门边一看,竟见到奇怪的一幕。

    走在庭院中的江春已将打开,开始背诵起来。

    “哪个二姐,唔,巧儿。”

    江苍用力点点头,道“韩叔父说事务太多,账都算不过来,大姐儿便跑去帮忙了,一个女儿家,终日往外跑,不成体统”

    江苍说着,偷瞥了江春一眼。

    傍晚时,江荻从后门回到家中,才转过后院的小门,正见江春坐在石凳上看书。

    她吓了一跳,片刻又镇定下来,从容不迫笑道“父亲,天色将暗,莫看坏了眼睛。”

    江春翻着书页,淡淡道“又去哪了”

    “论曰,天下之物,有见爱于人者,君子必不弃焉”

    “怪哉。”江苍抵着门缝喃喃道“父亲何至于此”

    “嗯,莫要抛头露面,算账算腻了随时不去也行。”

    “知晓的。父亲放心,韩叔父很照顾女儿。”

    江荻在石桌边坐下,看了眼江春手里的书,想看看他在读什么。

    “官府为了防御蒙鞑,正在修城募兵不是吗女儿会些筹算,去出一份力。”

    “为父就不喜欢你现在说话这调调,半点姑娘家的天真气也无。”江春也不多骂她,问道“说吧,今日做了哪些事”

    “就在衙署公房里算账,核算码头的各项开支用度、核算支援北面的粮草。”江荻笑道“女儿想着,为叙州城办事,也能替父亲分忧。”

    若说这段时间叙州城内的形势,大概便如江春家中的氛围一般波澜不惊。

    这是李瑕那近万兵马背后的情况。

    而纽璘这一路兵马背后的形势,还要“好”得多。

    江春却是将书反扣过来,随口应了一句。

    “呵,我们家与韩家,也算是一根绳一家人了。”

    去岁正是他扼守灵泉山,协助刘整防箭滩渡,结果刘整大败,连累段元鉴的副将韩勇阵亡。

    为此事,段元鉴痛骂了刘整大半年,认为北人不可靠。

    而今蒙哥攻来,段元鉴正要领南人拼死一战时,他的裨将刘渊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就在李瑕、纽璘对垒于成都平原之际,蒙哥已攻破了青居城

    青居城守将是段元鉴。

    运山城守将张大悦,被杨大渊招降;

    石泉军守将赵顺,投降;

    隆州守将投降;

    青居城就此陷落。

    蒙哥未费吹灰之力。

    之后数日,这位蒙古大汗稳坐帐中,收到了一封又一封捷报。

    随着这一消息传来,蒙哥那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已落在了地图上。

    汪德臣连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地图上,涪江、嘉陵江、渠江,这三江之上的各个山城都已被拔除。

    “报大汗,杨大渊已劝降大良城守将蒲元圭,大良城已降”

    “恭喜大汗蒲元圭乃蒲择之亲族,此人一降,重庆几已入大汗囊中。”汪德臣大喜,出列道“伐蜀灭宋,指日可待”

    恰在此时,远远有人喊道“大汗急报”

    蒙哥转过头,眯了眯眼,似打算听听又有什么好消息。

    大军往重庆府,只隔了一个合州钓鱼城了。

    听着蒙哥嘴里发出的那低沉的蒙语,汪德臣按着刀,转身,大喝道“谁为大汗招降王坚”

    “臣,晋国宝,愿往”

    他语速很慢,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怀疑这是在作梦。

    “念。”

    汪德臣低头一看,愣了愣,道“纽璘于长江大败大败。成都遭宋军万余兵力反扑,请大汗增援”

    “都元帅纽璘传来战报。”

    但汪德臣知道这不是梦。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蒙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