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4章 白岩苗寨

作品:《终宋

    庆符县城西南,白岩山。

    熊山带着人上了山,一路都能见到族人开垦山田种冬麦、打猎、编竹。

    走进寨子,穿过一间间屋舍回到寨子中间最大的吊脚楼中,只见熊石与罗宝两口子正在煎油茶。

    “大哥回来了。”

    “嗯。爹呢”

    “在屋里。”熊石眼力好,转头又扫了熊山的衣领处一眼,道“大哥受伤了”

    “小伤,不要紧。”

    熊山随手扯了扯衣领,走进堂内,只见他父亲熊春正在与寨中的老虎汉说话。

    熊春是白岩苗寨的寨老,而“老虎汉”则是寨中管理青壮,保护寨子的首领,如今白岩苗寨的老虎汉名叫“熊阿乞”。

    白岩苗寨归宋近二百年,基本已汉化,只保留了一部分习俗。

    “阿爹,阿乞叔。”

    “回来了啦这趟没遇到危险吧”

    “遇到一支小股蒙军,被李县尉打退了。”熊山不急着细说,让人拿了几袋东西上来,道“阿爹,这是李县尉给的雇钱,还有些粮食和盐。”

    熊阿乞起身看了看,惊讶道“这么多”

    熊山道“是,李县尉为人大方,我这趟不白跑。”

    能春显得很沉默,道“阿乞,拿去给大家伙分了吧。”

    熊阿乞应了,领人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屋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熊春问道“受伤了”

    “阿爹怎看出来了”

    “衣服都破了,你自个缝的”

    熊山道“不小心挨了蒙鞑一下子,没关系,用过药了,过几日就好。”

    熊春年近六旬,精力不济的样子,坐在长凳上半眯着眼,如睡着一般,道“说说吧,路上都遇到了哪些事”

    良久,熊山仔细把路上所见之事说了。

    熊春听完,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那看来,蒙鞑还是要打到我们这地头来了”

    “怕是会的,今年就是打退了,明年也还会再来。”

    “烦人喽。”

    熊山低着头,想了想,问道“阿爹对李县尉怎看”

    “怎看”熊春喃喃道,“这几日等他上山了,聊一聊就知道了。”

    “儿子没说过李县尉要上山来。”

    “你没说,老头子不会猜吗,他送了我们这些米盐和钱,还有白送的”

    熊山问道“阿爹从不与县衙打交道,这次要见李县尉吗”

    “嗯”

    如熊春所料,两日后,李瑕便到了白岩苗寨拜访。

    熊石知道妻子罗宝带了几个女子躲在堂屋后面偷看。

    熊石自己是不讨厌李瑕的,觉得对方不摆官威,待人有礼,出手又大方。待总害怕罗宝看上他。

    另外他觉得,罗宝就不该起哄领着那些小姑娘去看,万一哪个妹妹动了心思也麻烦,李县尉都是订过亲的人了。

    不就是脸皮吗,他熊石长得也不赖,怎从来没见那个小姑娘那般激动。

    心头想着这些,他端着几杯油茶进了屋,摆在桌案上

    李瑕正与熊春对坐而谈,熊山则立在一旁。

    “县尉请尝尝小老儿家这油茶。”

    “好。”

    李瑕捧了一碗喝了,说是茶,倒更像是泡饭,味道也苦。

    连喝了三杯,他拿起碗里的筷子搁在上面。

    熊石这才不再倒,退到一边。

    熊春问道“李县尉对我们白岩苗寨的习俗有了解”

    “既然来拜访,还是事先了解了为宜。”李瑕道。

    “不知李县尉此来为了何事”

    李瑕道“听说房主簿曾想把白岩苗寨纳入户籍,分田授地”

    熊春脸色有些冷淡下来,道“那不行。”

    熊石道“再纳个赋税徭役,我们寨子也过不下去。”

    李瑕看了熊石一眼。

    他愿以为熊石能给妻子戴那么多银饰,是富足人家,今日上来一看,其实也就小康而己,其人是个疼老婆的。

    简单来说,不交赋税,钱拿来给老婆买首饰。

    李瑕道“寨老放心,我今日来,为的不是此事。是想在白岩山上起砲、备些木石,再加固寨子的防事。”

    熊春问道“李县尉不是已击退了蒙军”

    “那只是小股人马,如今我大宋官兵还在西面与蒙军主力决战有备无患。”

    “起砲筑墙,可不是小数目。”

    李瑕道“县衙自然可以出钱,但白岩苗寨也该落实户才是。”

    熊春眯了眯眼,盯着李瑕。

    李瑕坦在迎着他的目光,道“这是为白岩苗寨好,我很担心,坦若有蒙军杀来,洗劫了这里。”

    “真的是为了有备无患”

    李瑕转头看了看,隐约感到木墙后有人影绰绰。

    接着,响起几声细微而清脆的女声,伴随着铃铛声响。

    “怎么办他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

    “别推我。”

    “嘘,都别说话”

    熊石感到很尴尬。

    但李瑕、熊春、熊山仿佛都没听到一般。

    “请寨老近些。”李瑕道“有句话不宜告诉别人。”

    熊春凑近,李瑕于是附在他耳边,道“我断定,宋军必败,兀良合台主力必入叙州。倒时遍地洗劫,请寨老早做准备。”

    熊春一愣。

    李瑕道“此事,也请寨老不必声张,早做准备。”

    熊春喃喃道“我们不会起砲。”

    “那请寨老带人避入县城。”

    李瑕说着,愈发显得从容。

    若是他刚重生,或者刚上任之际,面对一个寨老,说话或许拿捏不住对方。

    但到如今,李瑕面对乡老这层次的人已十分从容。

    果然,熊春环目四顾,显得有些茫然起来。

    “与李县尉实说,自从前些年大理国灭,小老儿便担心战火烧到这里。眼下这情景还请县尉能多顾一顾白岩寨。”

    李瑕道“寨老若不愿迁入县城,那我派人来山上,教你们挖沟、建砲自是无妨。白岩寨这位置,实为县城西南之门户。另外,蜈蚣顶、鸡爪山等地那几个寨子”

    “小老儿去与他们分说,让他们全力支持县尉。”

    李瑕道“对了,如今县里筹建了一支巡江手。本有三队人,我打算扩建成五队,缺一个班头。”

    他说着,目光看向熊山,又道“想请熊山任这个班头,不知寨老可否答应”

    熊春沉默下来。

    若说意愿,他是不愿的。

    听儿子说了这李县尉如今以那些巡江手杀敌,其中凶险他当然知道。

    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愿从军在这刀头上舔血,他白岩寨老的儿子哪用去赚那点饷银。

    且那是还是白衙,并非正经差事

    “李县尉太高看这傻孩子了。”熊春道“他未曾从过军,也未曾当过衙役,哪能当班头啊。”

    李瑕道“说实话,我不仅是欣赏熊山的才干。还看重他苗人的身份,以期往后能招揽各族青壮。”

    熊春一愣,道“没想到李县尉说话,这般直率。”

    “是,西南抗蒙,仅靠汉人是不够的。这些年朝廷以怀恩笼络各族,但眼下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苗也好,彝也好,僰也好,在我麾下,我便能做到一视同仁。此事,先请白岩苗寨先打个样。”

    熊春沉思着,没有马上回答。

    他渐渐想明白过来,李瑕今日过来,就是要来招揽走熊山,借此再笼络更多的苗人。

    先说户籍,再说寨子的防事,最后才点出目的这县尉虽年轻,城府却深。

    熊春既不愿让儿子去当那巡江手,但自觉中了套,此时竟不知如何拒绝

    他老眼半眯着,想了想去,忽听到后面又有一阵细微的铃铛声响起。

    “李县尉,我白岩寨规矩,不与外人效力。不过,小老儿家里有几个女儿与你年纪相当,你可选一个娶为妻子,成了一家人是小老儿高攀李县尉了,不知可否”

    李瑕看向熊石,道“你们知道的,我订了亲。”

    熊石愣了愣,心说果然有这样的事,阿爹看人竟也看长相,太俗了。

    他倒不介意嫁个妹妹或堂妹给李瑕,也不言语。

    熊春道“只是订亲,又没成婚,小老儿也知汉人规矩另外,如此一来,小老儿往后才好为李县尉说服诸寨支持”

    “寨老。”李瑕道“我来,是带着尊重来的,我努力不冒犯到你们。但人与人之间,尊重是相互的。我订过亲,寨老也不必刻意为难。”

    熊春一愣。

    李瑕已起身,道“这样吧,让熊山自己想一想,过两日若没更合适的人选,我再来拜会。”

    他说着,颇有礼数地拱了拱手,往外走去

    熊春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是保住了儿子。

    然而转头一看,只见两个儿子样子都是呆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