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5章 忠臣

作品:《终宋

    钟希磬快步带着人进了灯芯巷,他身边还带着三名都头,已将整个同德坊都包围了起来。

    一个蹲坐在路边的闲汉见了,忙起身迎了去。

    “盯住了吗”钟希磬问道。

    “是,据菜贩举报,这两日到他那买菜的老头,身形相貌与我们要找的韩承绪一致。就住在那家油粮铺里,前门小人一直盯着,后门也有人盯着。”

    钟希磬点了点头,向身旁的三名都头道“辛苦你们了。”

    “仲司使客气了搜”

    “听好了,所有身形相貌与逃犯相似的,全部拿下,敢拒捕者格杀勿论”

    一列列持刀的兵士迅速扑入巷子里。

    很快,只听那油粮铺里一声高喊。

    “拿到韩承绪了”

    “不是,是油粮铺掌柜”

    “先别管,可疑者全都押下自有人辨认。”

    “带走”

    整条巷子都是哭喊声,许多人被兵士押着,带到刘丙、白茂面前进行辨认。

    钟希磬皱了皱眉,有心想少牵扯一些无辜,但想到肩的差事,最后还是把心一狠,喝道“不急着辨认,但凡有相似者尽该拿下,白茂,你随许都头到巷尾盯着,别让人跑了。”

    “是”

    很快,钟希磬走进那油粮铺,审了店铺老掌柜,忽然回过头看向了斜对面的一间小宅。

    “嘭”

    院门被踹开,执刀的兵士鱼贯冲了进去,砸开床板、掀翻衣柜,搜索着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搜”

    钟希磬步入小宅,看到院边架着一个梯子,正好可以望到油粮铺的位置。

    门槛边残留着一些蛋壳,桌案滴着墨迹,地丢着几个空置的药罐

    还有一条只缝制了一半的裤子,钟希磬拿起来看了看,颇长。

    “给李瑕缝的”

    他喃喃了一句,随手将裤子抛在地,喝道“他们就住在这里,追”

    “是。”

    一名名兵士又鱼贯奔出,脚踩在地那条裤子,将其踩得一塌糊涂。

    不一会儿之后,有人前悄声向钟希磬禀道“钟司使,死人了,死了两个,拒捕被杀的。”

    钟希磬摇了摇头,道“吩咐下去,逃犯已杀了两名百姓,实属凶恶,绝不可走漏。”

    “明白”

    然而,这天一直到入了夜,始终没有找到李瑕等人。

    钟希磬明白,那油粮铺怕是李瑕虚晃的一招,一有人打探到油粮铺时,他们就已经逃远了。

    线索虽然又断了,但李瑕等人失了藏身之处,接下来也不难找。

    钟希磬又安排人全城搜捕。

    他官职虽不高,拿的却是当朝左相兼枢秘院使的信令,严令把临安府各厢坊布控起来,誓要诛杀李瑕等人。

    快到一更时,钟希磬方才安排妥当。

    他知道左相此时刚睡下,三更才会起来,到时再禀报为妥。

    可惜辜负了徐鹤行费心探查,希望能在今夜就搜到李瑕等人吧

    钟希磬住在外城,也懒得在这深夜还家,呆不了两个时辰又得回来,遂打算到徐鹤行家中借宿。

    他吩咐亲随先去与徐鹤行说一声,自己带着另一个小厮在大街吃了碗三鲜面,起身往城北走去。

    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余光仿佛看到斜地里有人影突然窜出来。

    钟希磬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他转头一看,只见身后那亲随已倒了下去。

    又是“噗”的一声,钟希磬感到小腹里冰凉凉。

    他伸手,用力握住了那柄要再次捅进来的匕首。

    眼前,是张英俊的面庞。

    “你你是李瑕”

    “我是蒙古细作。”李瑕道。

    第一刀并未伤到要害,但钟希磬感到血从腹中不停往外涌,也感到无力再握住李瑕的手。

    “别杀我别杀我”

    李瑕问道“谢方叔为何派你杀我”

    “你”

    “别废话,我都知道了。只问为何要杀我”

    “你们北根本就是主战派为了扳倒左相布的局,是贾参政和右相利用了你,把你当成对付左相的棋子那只能杀了你们。”

    李瑕又问道“谢方叔与蒙古勾结”

    “绝无此事。”钟希磬道“左相主和,为的是大局,绝非卖国贼。边境战乱不止,田地荒芜,苍生颠沛流离这些,才是左相主和的根由。”

    “杀余玠也是为了苍生”

    钟希磬痛哼两声,道“左相行事,无愧于天地。”

    “没与蒙古勾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具体情报”

    “白茂供出的。”

    “白茂”

    “是,他是与聂仲由一道从北面回来的,因聂仲由已叛投,一直藏着白茂。但白茂是假意叛投,故而到临安府署检举了聂仲由”

    钟希磬吃力地说了一会。

    李瑕道“你还知道什么”

    钟希磬咬着牙,道“别的我不知道了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李瑕没有再说话,抽出匕首,又捅了下去。

    钟希磬转身想跑,人却被李瑕踢倒在地。

    他转过头,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别杀我你若有冤屈,我可以替你洗刷罪名。”

    钟希磬说着,又哀求道“我真不是坏人,我一生与人为善我扶助老幼,接济贫民你若到外城,到城北右厢打听谁不说钟三郎是个大好人”

    李瑕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灯芯巷的那几个街坊,李瑕其实不熟。

    但对门有个汉子,每天让他五岁的儿子骑在他脖子,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嬉嬉笑笑的,前几天这汉子和人斗殴受了点伤,今天看到官兵来,他跑了几步被当成高长寿杀掉了。

    李瑕虽没和他说过话,但总觉得,住在灯芯巷这两三天勉强像是有点家的样子。

    高明月缝的那条裤子被踩成了稀巴烂,高长寿、韩承绪、韩巧儿这一伤一老一小,现在还在露宿街头。

    想着这些,李瑕蹲下身,问道“今日我们若被你找到,你会放过我们吗”

    钟希磬一愣。

    李瑕又问道“我们五个人,包括老人、小孩、伤者、女子,落在谢方叔手里,能活命吗”

    “可以,可以。”钟希磬一边爬,一边道“左相是大忠臣,贤名天下皆知,所做所为皆是为了社稷真的,你可以去问,左相爱民如子,执政以来施行了多少利国利民的良策,民间谁人不交口称颂我知道,你们能北冒险,一定也是忠义之士,我们是一路人啊。”

    “是吗”

    “是。”钟希磬仿佛燃起了希望,哭求道“我背后是当朝宰执啊你若杀我,那就摆明旗鼓是与左相为敌,与朝廷为敌。你若杀我,你就真成叛逆了,无路可走了。李瑕,李瑕你万不可冲动杀人,将自己划作奸邪叛逆。”

    李瑕已摁住钟希磬挣扎的双手。

    “忠臣良相。”他轻声嗤了一句,道“我不管谢方叔是不是忠臣良相。”

    “别杀我,我不是坏人”

    李瑕又道“我也不管谢方叔所为是不是忧国忧民。”

    “求你。”钟希磬还在挣扎,“你杀他我,你也完了,左相”

    李瑕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手中的匕首径直扎了下去。

    “噗”的一声,钟希磬眼睛一瞪,生气尽去。

    至死,钟希磬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赵葵,三京败事者;贾似道,裙带位之奸臣。此二人串联右相,派人北,能做出什么好事

    唯有李瑕伸手盖住了他不甘的双眼,最后对他说了一句。

    “谢方叔是宰执、是大忠臣,所以想杀我就杀我又不是余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