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办完差事回来, 神情得意得像一只得了大奖的斗鸡, 他相信不会有人比自己做得更好的了。方才他就那么直直的走过去, 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 可是他相信那抚琴之人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若连这点眼色都瞧不出来, 那女子真的不必在宫中混下去了。

    林若秋表扬了他一番, 继而便好奇道“她漂亮吗”

    魏安哑然, 这让他如何作答说假话是对娘娘不忠,可是说实话没准会被娘娘拖出去打一顿呢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千万不能得罪。

    对于这一点, 楚镇感同身受, 便笑着替近侍解围, “你若想知道,何不自己过去看一看”

    林若秋傲娇的鼓起腮帮子,“谁要看她”

    她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内心虚得厉害, 就算相信皇帝并非重色之人,不会因一个丫头稍稍貌美些就对其假以辞色, 但,有时候女人间的气场就这样微妙,不怕不识货, 就怕货比货, 她不愿让林月芙衬出自己的老态来, 而希望永远在楚镇心中留下年轻美丽的印象至少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的眼里只能有她。

    楚镇很清楚她的脾气,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场合吃软不吃硬的人, 顺毛捋即可。当下握起林若秋的手,含情脉脉的道“在朕心中,只有你算得倾国佳人,旁人都是丑八怪。”

    听了这番睁眼说瞎话的告白,魏安知趣的退到一边,既免得打扰帝后相处,顺便也将自己排除在丑八怪的范围之外他可一点都不丑,不然红柳怎么看得上他呢

    林月芙那日灰溜溜的回去,之后便再未于园中出现过,倒听说甘露殿责罚了个宫人,足足跪了三天三夜。对此林若秋并不意外,就算林月芙是奉了谢婉玉的指使才这般胆大妄为,谢婉玉对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面子功夫尤其得做足。

    林月芙倒也不算全然冤枉,谁叫她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当然此女也并不傻,谢贵妃刚罚完了她,转头她就一瘸一拐地到浣衣局取衣裳去了,沿途还往御膳房走了一遭,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谢贵妃对下人多么刻薄就算犯了点小错,也不必如此毒打。何况这些宫女里头其实也有良家子,贵妃娘娘却半点不留情面,未免太严苛了些。

    横竖麻烦是谢婉玉自己找来的,林若秋懒得理会这对主仆俩暗中较劲,而是忙着为春狩的行程做准备她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骑马的机会了,谁知大草原没去成,却迎来了北狄的贵宾,就算入乡随俗,也须宾主尽欢才好,故而趁着草木生发之时,楚镇便提议去西山围场行猎,省得这些王子公主在驿馆住久了,人都要生霉了。

    三月初旬,御驾便出宫向围场行去。

    林若秋坐在金堆玉砌的马车上,望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影,十分愤愤不平。

    红柳又想笑又不敢笑,只得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顺顺气,一壁劝道“陛下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怕您摔着,并非存心拘着娘娘”

    林若秋恼火地将那盏茶一饮而尽,“谁会摔着未免太瞧不起人。”

    她做姑娘的时候就敢偷偷把林老爹那匹大青马牵出去溜达,不至于现在倒退步了唔,尽管吨位已不在一个档次,可她再重,也不至于能将一匹马压垮的程度,。

    红柳想了另一个理由,“可您是一国之后,理当端庄大方,怎能和那些草原蛮子一样,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林若秋道“那为何他能上马”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皇帝。

    “呃,女人和男人自然是不一样的,男人家天生不讲究,娘娘,咱们可得矜持些儿”红柳苦口婆心道。

    可惜一个现成的例子打破了她的忠告,林若秋朝右前方努了努嘴,“瞧,那位可一点都不矜持呢”

    只见林从武跟阿丽公主两人并排而乘,有说有笑,迎着灿烂霞光,场景无比瑰丽美好,更兼两人一个拥着景婳,一个搂着楚瑛,乍看去,便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幸福景象。

    可这副美景本来该归她所有的

    林若秋满腹怨念趴在窗台上,眼热不已,她本来担心阿丽公主嫁到京城来会受委屈,如今瞧来,她可比自己逍遥多了。就连那两个小萝卜头也令林若秋颇为妒忌,连他俩都能上马,她这个伟大的母亲却只能干坐在车厢里呢

    许是感应到她心中的不平,楚瑛命魏安前来传话,说是请她过去。

    林若秋喜孜孜地提起裙摆下车,心道皇帝一定是觉得独乘太过寂寞,加之嫌那对小夫妻辣眼睛,才让她帮忙解围的。

    早这般识趣不就好了。

    林若秋怀着满腔喜悦,谁知到了近前,却发现楚镇并未替她准备单独的坐骑,那人反朝她勾了勾手,“上来。”

    林若秋平素并不以保守著称,可当着北狄稀客的面,她总得矜持一二,何况,让皇帝亲自将坐骑让给她,实在令她受宠若惊。

    林若秋正待婉转表示自己骑一会儿就好,谁知楚镇却似笑非笑道“谁说要让给你了朕的意思是两人共乘。”

    “现在”林若秋讶道,只觉心上有一千只乌鸦哗哗飞过。

    楚镇点头,“自然,朕可不放心你。”

    面对他的质疑,林若秋来不及愤怒,反倒老脸微红,北狄民风开放,可也没见男子跟女子共乘一骑的,林从武跟阿丽公主照样保持距离呢。就算是成了婚的人,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宜太过亲密罢

    不过楚镇摆明了懒得再寻一匹健马来,林若秋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过过干瘾就好,遂在楚镇伸手刹那,灵活的踩着马镫跨了上去。

    楚镇则分毫不差的将她接住,可见两人默契十足。

    林若秋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皱眉道“这鞍鞯怎么弄的都陷下去了。”

    楚镇微笑道“是你太沉了。”

    林若秋狠狠瞪他一眼,气得脸都红了。她再怎么丰匀有肉也绝不可能比得上楚镇这个大个子的重量,倒是这马看似耐力不足,怕是放一根稻草都能跌倒呢。

    面对这样可恶的羞辱,林若秋恨不得咬他一口,可到底没敢动口,只作势要跳下去。

    楚镇忙拥着她,“闹什么朕开玩笑的。”说罢,便在马肚子轻轻一踢,那马呼呼喘着气小跑起来。

    林若秋霎时间有种腾云驾雾的感受,不敢乱动了,两人比起一人更难保持平衡,若真的摔了个狗吃屎,怕是会成为史书上最令人捧腹的一笔。

    但除了对丢脸的担忧,林若秋本身并没有多少害怕,她渐渐回想起曾经的一些体验,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狠狠摔了好几跤才降服家中那匹大青马,如今骑在马背上,她反倒规规矩矩,不及从前那般自在,可见阅历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随着人年岁渐长,就算能力在逐渐提高,可那些活泼与热情却寻不回来了。

    楚镇故意叫她上马,原想着能吓她一吓,最好看她尖叫着扑进自己怀里,谁知林若秋反是这般镇定自若,他不禁啧啧称叹,“原来你从前说的都不是大话”

    林若秋向他飞了个白眼,“臣妾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骑马这种事更无法掺假,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真撒了谎才该出丑呢。

    两人优哉游哉地闲逛了一阵子,林若秋便催着他下来,她想自己骑一会儿。楚镇没法,只得将进宝和红柳留下照看,自己且到一旁散心去免得待会儿摔着,又得怪自己害她出丑。

    但事实上林若秋并未出丑,捏着缰绳的胳膊反倒越来越有手感。从前听人说,一旦学会骑自行车,几十年都不可能忘掉,看来骑马也是一样。若让她多熟习几日,没准就能和那群北狄人比赛了。

    当林若秋从马上下来,红润脸颊上已沁出细密汗珠,她接过红柳递来的干布擦了擦脸,又问道“陛下呢”

    红柳道“陛下在同那位北狄二王子赛马呢”

    林若秋于是非看不可了。

    到了栅栏边上,只见周遭已围了一大圈喝彩的人,林从武也在其中。林若秋便拉着他严肃道“怎么能让陛下亲自上阵你身为臣子,该主动为陛下分忧才是。”

    林从武则很无奈,“我也这么说,奈何陛下不肯答应,定要与那人分出胜负来,还说敢拦阻的,一人打四十军棍,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若秋便不言语了,皇帝还说她小孩子脾气,她看楚镇才是孩子脾气,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争强好胜。赢了便罢,万一输了呢,一国之君岂非得丢尽颜面虽说她对楚镇的体力很有信心,可骑马这桩事不是单靠体力就能取胜的,比起北狄人常年马上征战练出的技巧,皇帝这些年养尊处优,怕是力有不逮。

    最好那些人知情识趣,点到即止便好了。林若秋抬眸四顾,但见大王子塔木儿在旁边观战,不禁咦道“上场的是二王子”

    林从武点头,“乌雷王子年轻气盛,定要与我朝陛下一较高低,大王子只好礼让兄弟。”

    林若秋瞅着那一脸关切的塔木儿王子,心道这位倒是个不声不响办大事的,乌雷若赢了,皇帝心中难免不快,对他再难假以辞色;乌雷若输了,则有愧于北狄勇士之名,其声势将落后长兄一筹北狄可不像大周讲究宗法严明,亦无立嫡立长之说,而是各凭本事争夺王位。她原以为这位大王子老实懦弱,不及其兄弟英姿勃发,将来于王位继承中恐露出败相,但现下看来,塔木儿分明赢定了。

    皇帝日后若要打北狄的主意,只需从这位身上下手即可。

    林若秋脑中念头闪过,就见眼前一青一红两道影子闪过,起先尚不明白,及至见众人纷纷鼓掌呐喊,她顿时为之一振,亦大声为楚镇加起油来。

    阿丽公主的热情不减旁人,踢踏着步子,恨不得冲进去打气,精神比谁都足。

    林从武听了半天,见她口中念叨的都是皇帝陛下,不禁诧道“怎么不为你哥哥助威”

    阿丽公主冲他甜甜一笑,“我都要嫁进你家了,自然帮着自家人嘛”

    林从武脸上一红,将肘间的牛皮水袋递给她饮用,免得她嗓子干渴。

    一旁的塔木儿眼角不禁抽了抽,难怪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正式成婚呢,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他感到无比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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