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不准影响我学习!

    宿舍锁着。

    林间在门口,试着推了两下,没动。

    在他翻了翻口袋,找出那张撬门专用的学生卡,开始考虑要不要自助开个门的时候,锁终于响了一声。

    门稍微拉开了条缝。

    小书呆子的脑袋从缝里露出来。

    脸色不太好,嘴唇抿着,唇色有点儿淡。

    应该是准备睡了,衣领没抻好,头发比出门那时候乱了点儿。

    林间卡在门口,反思了几秒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趁他同桌不注意伸手揉一把就跑这种不合适的冲动。

    “有事”时亦问。

    “啊。”林间回神,侧身闪进宿舍,“快,关门。”

    时亦关上门,看着他擦着自己肩膀过去,几步跨到床边。

    走到灯光底下,才看见林间手里还拎了个非常显眼的纸袋。

    挺有分量,晃晃悠悠的,看不见装的什么东西。

    时亦没多问,转身回了床边,扶着梯子靠了一会儿。

    本来以为说两句话、打个招呼总还不算多难,真张嘴才发现出声都困难。

    连一直以来始终就缠着他的、不适应不舒服的那种窒息感都没了,整个人唯一的感觉就是茫然。

    不知道往哪儿去,不知道还要做什么的茫然。

    躲都没力气。

    他没再撑着装得跟正常一样,用最后那点儿力气把自己弄上床,整个人砸下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听见林间在哗啦哗啦拆纸袋子。

    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拆的动静还挺大,响了半天忽然噗通一声。

    碰撞声,吸气声,布料撕裂声。

    时亦没忍住,撑起来看了一眼。

    林间半蹲在地上。

    他看起来正在跟某种生物较量,脖子上多了道血痕,两只手都高高扬起来。

    一只袖子已经扯成了拉花。

    时亦沉默半晌,闭上眼睛,清醒了一会儿。

    人在震惊的的时候,是很难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

    尤其在震惊到已经有点儿怀疑人生的时候。

    他重新睁开眼睛,对着床下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用力按了按眉心。

    按照“看到过于奇怪的人和事物”这个标准,他可能有必要再因为出现幻视幻听去找程航开点儿药了。

    他甚至还听见幻觉里的林间跟他叫救命。

    宿舍里一片狼藉。

    大灯没开,台灯的光芒底下,几包妙鲜包洒在地上。

    人影猫影纠缠晃动。

    弄得林间找人救命的橘猫膘肥体壮,看起来战力非常高,轻轻松松绕过林间,在他们宿舍的墙角打了个滚。

    丝毫没把林间递过去的猫罐头放在眼里,毫不留恋地一脚踹开,威风凛凛地亮着爪子,张开嘴。

    “宿管的猫。”

    林间又多付出了两条血道子的代价,艰难地捂住了准备震声大叫的猫嘴,给时亦解释:“我想跟它处处关系。”

    “靠捂死它”时亦问。

    林间:“”

    宿管的猫伙食太好,常年接受各类投喂,脾气大尤其高冷,一般零食根本看不上眼。

    偏偏鼻子格外灵,责任感也格外高。

    每天都蹲在宿管怀里,精准搜查各个寝室,严抓违规用电煮火锅开小灶晚回宿舍等一系列违规行径,历届学生无一幸免。

    没别的办法,只能靠贿赂处好关系。

    时亦靠在床边,听着林间简单介绍了一遍情况,低头跟橘猫对视了一会儿,抓了把猫粮递过去。

    橘猫对猫粮的兴趣不高,在他裤腿边上绕了两圈,毫无诚意地哐唧躺下碰了个瓷。

    时亦蹲下来,揉了揉它圆咕隆咚的脑袋。

    橘猫打了个滚,把他另一只手也扒拉下来,按在了自己屁股上。

    “有诀窍吗”

    林间看着三秒钟融化在新室友脚边的一滩猫,有点儿震撼:“哪儿出的问题,我的手法不对”

    时亦摇了摇头,坐下来,让地上的猫淌到了膝盖上。

    他换了只手,让那只猫枕在掌心,另一只手放轻力道,给它挠了挠下巴。

    林间也跟着在一边儿蹲下,仔细研究了半天,猜测:“那就是因为你特别招人喜欢。”

    “没有。”时亦说。

    林间扬扬眉。

    他趁着那只肥猫闭上眼睛,把手伸过去,连猫胡子都没摸着,就又在猫爪底下闪电收了回来:“怎么没有”

    时亦没说话,空出只手,握住了橘猫的两只前爪。

    林间看他半天,没忍住乐了。

    居然还真有人会在他想撸猫的时候帮忙按爪子。

    就没见过这么乖的。

    时亦抬头:“笑什么”

    “没事儿。”林间一撑地,也跟着他坐下了,配合地伸手过去怒搓猫头,“心情好点儿了吗”

    时亦蹙了下眉,手臂不自觉绷了下。

    他手上忘了使劲,橘猫腾出爪子,毫不留情地给林间来了三道。

    林间嘶了一声,甩甩手,吹了口气。

    “你听见了”时亦没动,依然看着他。

    林间:“啊”

    时亦不太打算抬头去看对方的目光里都有些什么内容,落下视线,肩背绷紧。

    “听见什么了”时亦问,“从哪开始,听见多少”

    小书呆子身上的气势忽然跟平时不太一样。

    林间眉峰微扬,把手放下来,抬头看着他。

    没等他反应过来,宿管豪放的笑声就从不知道哪个楼梯口无孔不入地传进了每个宿舍。

    绵延不绝,还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冷笑话。

    “糟了。”林间回味了三秒钟,一撑地,飞快跳起来,“宿管找猫呢,他们家猫叫呵呵。”

    时亦怔了怔,还没回神,已经被他拉着袖子塞进了墙角。

    林间的动作显得格外熟练,顺手把纸袋子毁尸灭迹,关灯开门放猫一气呵成,把门牢牢关严。

    一片漆黑里,他蹑手蹑脚回来,跟时亦一块儿借着床的掩护蹲进了视觉死角。

    时亦蹲了一会儿,胳膊肘被人轻轻碰了碰。

    “什么也没听见。”林间侧头看着他,“就回来路上看你有心事,真的。”

    屋子里黑,林间的声音也压得低,语气跟着轻得不带半点儿力道。

    时亦没说话,点了点头。

    林间探头看了一眼,小心摸出手机开了手电,有点儿心酸地看了看自己手:“放心,你说了我也听不见。拎着这么个祖宗,光跟它斗智斗勇了”

    手机灯光一晃,他手上的血痕就显得格外明显。

    时亦抿了下嘴角,帮他把手机接过来,从书包里翻出便携装的酒精棉球递过去。

    “这个也有”林间有点儿惊讶,抬手接过来。

    时亦去抻书包:“碘酒也有。”

    “不用,就这个吧。”林间把手机递给他,“帮忙拿一下,小心点别漏光。”

    时亦接过他的手机,往边上侧了侧,看着林间挺费劲地处理伤口。

    原本以为他这个舍友身手不错,至少翻墙跟拆篮筐都非常利索,没想还怕疼。

    吸气声就没停过,擦一下还得吹吹,自己给自己揉半天。

    时亦实在看不下去,拿镊子夹走了那个酒精棉球,换了个碘伏的递过去。

    “这个不是带色儿吗”林间问。

    时亦点点头:“这个不疼。”

    “但是太明显。”林间有点纠结,“是不是不够男人”

    时亦:“”

    时亦吸了口气,按了按额头。

    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个格外惨烈的画面,还是因为现在躲着宿管处理伤口的行为实在过于沙雕,原本那些念头跟情绪都被已经足够奇幻和乱七八糟的现状挤到了一边儿。

    他把手机递还给林间,又翻出个镊子,夹着沾了碘伏的棉球给他重新清理了一遍。

    林间的手其实很好看。

    小麦色,干干净净骨节分明,手指颀长,指甲也修得格外平整。

    跟碘酒涂上去干了一个色儿。

    也不知道这人哪儿来这么多包袱。

    记得他脖子上还有一道,时亦示意他抬头,夹着棉球简单沾了两下

    林间挺配合,特意把两只手都背过去叫他弄,自己回味了半天,有点儿怅然地叹了口气:“就摸着那么一会儿。”

    “还想摸”时亦问。

    他应该是挺喜欢猫,零食猫粮逗猫棒买了一堆,就是都没派上用场。

    “想。”林间点头,“没过瘾。”

    时亦又在书包里翻了翻,给他找了副手套。

    林间:“”

    破案了。

    他同桌书包不沉,天理都不容。

    “厚的。”时亦看他没接,额外解释了一句,“戴上就不疼了。”

    林间觉得他舍友的认知可能还存在一定误区,没弄清楚撸猫的重点是人爽不是猫爽,但还是接过手套,挺认真地看了看。

    蓝白配色,很亮堂。

    手腕上居然还有个迷你的哆啦a梦。

    “真不疼了”林间问

    “嗯。”时亦点点头:“它不舒服,你动作轻点。”

    林间点点头,带上只手套,试着活动了下五根手指。

    加绒的,还挺舒服。

    就是有点热。

    林间看了半天,转过来:“我能先演练一下吗”

    时亦愣了下。

    林间认认真真看了看他。

    小书呆子蹲在地上,呼吸频率稍微有点儿快。

    嘴唇原本就没多少血色,在手机的光底下,看上去几乎发白。

    但也比他进门那会儿好了不少。

    刚进门的时候,他都以为给自己开门的是个魂,一捏不住就散了。

    结果拆纸袋的时候分了个心,就被那只肥猫跳出来占了上风。

    “就一下。”林间保证“我轻点儿。”

    时亦:“”

    他舍友可能是被猫挠傻了。

    时亦没心思跟他闹,听见找着猫的宿管呵呵大笑着离开,就扶了下眼镜,撑着地站起来:“我去写作业”

    蹲的时间有点儿长,他眼前短暂地一黑,下意识扶了下桌沿。

    才站稳,头顶忽然覆上格外轻缓的力道。

    稍微一停,又短暂地揉了两下。

    “手套不错,借几天。”

    林间跟猫练出了反应速度,飞快收回手朝他晃了下:“明早见。”

    时亦还没缓过神,看着他带着手套身手矫健地道别开灯关门,脚步在楼道里响了几声,就顺着楼梯拐下去。

    恍惚地站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胸口在疼。

    和以前的窒涩闷滞都不一样,格外鲜明的,像是被什么当胸划开的力道。

    时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屏住呼吸,把手抬起来,小心地落在了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