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 来坐这边”

    林淑娴把七小姐叫到车上。

    她看了看那个檀木珠子, 晓得这是好东西，想哄骗过来又自持着身份。她摸了摸，还是还给了七小姐。

    她心里却想着, 长点眼色就该孝敬给主母才是。

    回到公馆, 太太和小姐们都在楼下等着。

    沈晓月挎着花袋子，是兴高采烈。江采莲也开心不已, 想着家里的规矩，就跟女儿商量着。

    “娇娇，把礼物给大夫人瞧瞧”

    “姆妈，大夫人都瞧过了”

    沈晓月用小手捂着袋子,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江采莲也是嘴上说说, 心里不大乐意。

    沈继昌哈哈一笑，借势卖了个面子。

    “娇娇, 爹爹做主，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好好收起来”

    沈继昌一发话，其他人就不好说什么了。

    大太太是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二太太因为儿子吃了瘪，准备避避风头。

    大少爷自视甚高, 一向不在意弟弟妹妹。倒是二少爷对七妹刮目相看, 说妹妹是“花木兰”, 虽然不会武, 可胆气谋略一点也不少。

    一家人热闹着, 林淑娴心绪颇为复杂。

    以她的阅历，晓得七小姐那一招很不凡。可七小姐不过六岁，是从哪里学来的

    散场后，她把七小姐叫进小客厅，询问了一番。

    “夫人，我是从书本上学来的”

    沈晓月连比带划，林淑娴是半信半疑，就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沈晓月挎着花袋子，一溜烟地进了太太房间。

    “姆妈，快把东西收起来”

    江采莲打开袋子看了看，荷包里装着两个金锞子和一对银镯子，还有两个红包，一个檀木盒子。

    沈晓月仰着小脸说“姆妈，那串珠子是给您的”

    江采莲拿起来闻了闻，清香扑鼻。

    “姆妈，这个可养人了，还能美颜，治咳嗽，晚上睡觉也好”

    江采莲戴在手腕上，的确感到神清气爽。她褪下来想给女儿套上，沈晓月摆了摆小手，说“姆妈，我还小，用不着戴这个”

    江采莲笑眯眯地收下了。

    她把东西都藏在了密室里。

    从现在开始，就要攒点家底了。娇娇跟她说过，大夫人一直在收拾东西，那些金银首饰、值钱的物件都打包了，有十多个箱子呢。

    这天晚上，沈晓月蒙在被子里，浮想联翩。

    这一回，她不但救了弟弟和侄儿，还抱上了奕铭哥哥的大腿。

    按照书中描述，沈家的产业是由沈奕铭来继承的，他说话很有分量。多少年后，沈奕铭从海外回来，得力助手就是豆豆。

    她想着奕铭哥哥对豆豆的照拂，对他颇有好感。

    还有奕宣哥哥也是个金大腿。

    他是个进步青年，参加了地下组织，大学毕业后就进区里工作，很有出息。后来接了大太太出去，享了一辈子福。

    想着想着，沈晓月睡了过去。

    在黑暗中，一点绿光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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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格子间里寒冷依旧。

    吃了早点，沈晓月就溜到小客厅里“蹭暖”。她发现小书房一点都不冷，就窝在那里看书。爹爹每天去厂子里，在书房呆的时间不多，那里就成了她的天下。

    一转眼，学校里放寒假了。

    小书房被大少爷占了。沈晓月不敢随便进去，“壁角”也没得听了，感觉就像个盲人，摸不着头脑。

    小年过后，北方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京城和平解放了，整个战局发生了巨大变化。江南一带虽然粉饰着太平，但也受到了影响，一些豪门大户纷纷南迁，或是远走海外。

    一时间，人心浮动，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公馆里也有风声，说要举家迁往南方。大太太去问大夫人，大夫人却笑着说“继昌还没发话，谁晓得呢”

    江采莲也想探探消息。

    沈继昌搂着她，笑嘻嘻地说“采莲，不用担心，有我呢”

    这一阵子，他天天去厂子里，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腊月二十七，沈继昌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急匆匆赶回家。

    他进了小客厅，跟大夫人商量起来。

    “夫人，听说过了年就要征调船只，封锁江面了”

    “继昌，事不宜迟，赶紧把最后一批机器运过去，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也一并打包带走大房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一起走吧”

    “那孩子们怎么安排”

    “趁着寒假，让大少爷他们先过去，家里这一摊子就交给我吧”

    林淑娴早就谋划好了。

    沈家的男丁自然不能丢下，那三个姨太太就借机打发了。还有那几个庶小姐，就陪着她们的娘亲好了，也省了一笔嫁妆。

    她忍了那么久，就等着这一天呢。

    继昌是她的丈夫，哪能跟其他女人分享她了解继昌，一向喜新厌旧，即便舍不得三太太，只要把他们分开了，也就抛在脑后了。

    沈继昌把家交给了大夫人。

    未等到过年，就押着船离开了申城。

    同行的还有大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本来，沈继昌想让二少爷跟着走，二少爷死活不肯，把大太太气得不行。

    “奕宣啊，你看看那几个都走了，你留下来做什么”

    “姆妈，老五和老六不都还在”

    “奕宣啊，你也不看看都是谁生的”

    沈奕宣自然晓得嫡庶之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格外痛恨这个旧家庭，才要想办法去打破它，解救母亲和妹妹。

    大太太哪里晓得儿子的心思只是一个劲儿地着急。

    二太太也觉得不对，就上蹿下跳的，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嘴里还嚷嚷着“嫡子们都走了，就剩下几个孤儿寡母的，没人管了”

    江采莲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继昌走了，她唯一的依靠就没了。她晓得大夫人不喜欢她们，会不会趁机搞出事来

    沈晓月冷眼旁观。

    不过短短几天，公馆里就发生了变化。这个家撑不了多久就要散了，这一世豆豆能留下来吗她不晓得大夫人的安排，总觉得她瞒着什么

    想着逃离前的纷乱复杂，就格外警醒起来。

    家里人心惶惶，大夫人林淑娴倒是气定神闲。

    赶在节前，她备了一份年礼去大公馆探望老夫人，又跟李贵贤关起门来嘀咕了一阵。她回到家，就进了小客厅，翘着二郎腿，听着无线电，自在得很。

    沈晓月躲在壁柜里瞄了两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大夫人越是沉得住气，她就越是不安。

    按照书中描述，大夫人弄走了两个庶子打发了三个姨太太，具体怎么操作的却是一笔带过。她摸不着头脑，只好叮嘱太太一定要看好豆豆，寸步不要离开。

    “娇娇，姆妈都记住了”

    江采莲是个乐观性子，继昌不在家，她惆怅了一阵子，就把心思放在了儿女身上。

    “娇娇，搬下来跟姆妈一起住吧”

    江采莲壮起胆子，把女儿搬了下来。

    林淑娴装着没看见，难得大度。

    大太太忙着自己的事，一向不发表意见。

    二太太也转了性子，不再争风吃醋挑事了。用她的话来说“继昌不在家，还争什么呀” 这两天家里冷清多了，她看着三太太也没那么扎眼了。

    转眼到了除夕，年夜饭是少不了的。

    未等到天黑，酒宴就摆上了。

    一家人围着餐桌坐下来。

    沈继昌不在家，林淑娴依然保留着他的位置，就像他从未离开一样。还有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的座位也留着，那是她的亲生儿子，一刻都忘不了。

    这顿饭吃得冷冷清清，多少有点伤感。

    沈晓月发现大夫人跟爹爹的感情，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而爹爹花心归花心，对大夫人却很倚重，凡事都听大夫人的，把家当也全部交给了她。

    吃了年夜饭，林淑娴做了安排。

    “过年了，二爷不在家，明天祭祖就由二少爷出面”

    “奕宣啊，你领着五少爷和六少爷进祠堂，三位太太跟着我去给老夫人拜年”

    沈奕宣答应了一声。

    虽然，他对祭祖之类的不感兴趣，可家里成年男子就他一个，他不顶上去还能靠谁

    三位太太倒是有点意外。

    换做往年，她们是上不了台面的，也用不着去给老夫人拜年，大夫人就全权代表了。今年是因为家里人少吗她们几个是去填空子的

    大年初一，鞭炮隆隆。

    沈晓月听着那“噼里啪啦”地响动，从被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跟太太睡在大床上，暖和多了。豆豆也挤在中间，充当着小宝宝，夜里还说梦话，都是跟吃的有关。

    一家人就这么过下去，该多好啊。

    她注意到太太虽然会想爹爹，但想一会儿就过去了，情绪丝毫未受影响。这是因为她和豆豆陪着太太的缘故吧

    想着书中豆豆被带走了，太太想了一辈子都没见着，她的鼻子就酸酸的。

    她知道豆豆出去了发展得不错，读了大学念了博士，可性子却很冷淡，也忘了他的姆妈和姐姐。多少年后，豆豆找到她时，她已病入膏肓，她把三个孩子托付给豆豆，就咽了气。豆豆落了泪，那时是不是想起了年少时的姐姐

    想到这里，沈晓月很纠结。

    她不想跟豆豆分开，却不晓得豆豆留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

    在书里，豆豆是个背景墙，笔墨不多，后续冒出来是为了衬托她那凄凉的结局，还要代替她去跟书中男主争夺那个孩子，甚至不惜打了一场官司。

    “姐姐”

    豆豆也醒了，就把小脚丫子伸进姐姐的被窝里。沈晓月一把捉住，在那胖乎乎的脚心里轻轻地挠了挠。

    “姐姐，痒痒”

    豆豆笑得咯咯的，又把另一只脚伸了进来。

    姐弟俩玩笑着，这种亲密还能持续多久

    吃早点之前，大夫人发了红包。

    沈晓月揣在兜里捏了捏，一共十个铜板，大夫人也拿得出手不过，好歹比那金圆券要强一些，那一麻袋钞票还不顶一个铜板呢。

    吃了早点，一家人准备去大公馆。

    大夫人裹着貂皮大衣，雍容华贵。三位太太也穿着呢子大衣，精心装扮了一番。小姐们就更不用说了，一身洋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沈晓月穿着红色毛呢外套，戴着绒线帽子，还是那副红灯笼打扮。豆豆穿着一身新棉袄，裹着小大衣，戴着毛耳朵，圆滚滚的，就像个小团子，甭提多可爱了。

    出门前，大夫人发了话。

    “家里的汽车已经卖掉了，要节省开销，以后出门就叫黄包车好了这会儿不是讲面子的时候，能节省就节省了”

    沈晓月抱着弟弟，跟太太挤在一辆车上，冻得缩着脖子。

    “姆妈，不如在地上走着，那样还暖和一些”

    “娇娇，小姑娘可不能随便乱走，外面乱得很，到处都有拐子，还有坏人，卖到堂子里就找不回来了”

    江采莲赶紧吓唬女儿，怕女儿调皮。

    沈晓月吸着嘴。她差点忘了这是乱世，社会治安很差，地痞流氓横行，还真不敢随便出门哪。

    一会儿功夫，大公馆到了。

    相比起寿诞那日，公馆里冷清多了。家里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沈老爷和沈老夫人，还有大夫人李贵贤和大少奶奶季文秀。

    “老爷，老夫人，过年好媳妇给老爷和老夫人拜年了”

    林淑娴打头，领着太太们给老爷和老夫人行礼，少爷和小姐们也随后跟上。

    老夫人照例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一人一个红包，里面包了两块银元。

    这都是真金白银啊，沈晓月使劲儿捏了捏。心说，老夫人真大方，也是真心疼爱孙子孙女们。

    林淑娴领着众人坐了一会儿，就回公馆了。

    过了中午，奕宣少爷带着老五和老六回来了。

    同时，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二太太，三太太，族里把五少爷和六少爷记到大夫人的名下了，以后就是嫡子了”

    “什么”

    江采莲一下子蒙了。

    豆豆是她的儿子，咋就变成夫人的了事先也没透露任何消息，说改就改了

    二太太也跳了起来。

    她气冲冲地去找大夫人，劈头就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淑娴却淡淡一笑。

    “婉珠妹妹啊，不要激动，我也是刚刚才晓得的，这是族里的安排，说未成年的少爷都记到正房名下，以后就没有嫡庶之分了，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还能继承家产哪”

    二太太感到难以置信。

    天上会掉馅饼吗尤其是大夫人，那算盘打得那叫一个灵光，整个沈家有谁能算得过她

    江采莲感到很不安。

    在大家族里，庶子转成嫡子是梦寐以求的，看起来是件好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很难说了。

    她回到房间，抱着豆豆不肯撒手。

    “大夫人究竟想做什么反正，不能把豆豆给她”

    沈晓月猜出了大夫人的用意。

    这是借着家族势力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同时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后续带走孩子，母子分离就变得名正言顺，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弄不好爹爹还要感激她，说她识大体，有肚量。

    不行，她得跟太太提个醒。

    沈晓月揪着太太的衣襟，仰着小脸说“姆妈，大事不好了”说着，就踮着脚尖，附在太太耳边嘀咕了几句。

    江采莲反应过来，急得团团转。

    “继昌不会这样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姆妈，不要着急”

    沈晓月很冷静，爹爹远在海外，即便想管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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