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帮陆离画的。”

    这句话出口后, 柳先生表情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李敏, 想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

    李敏表情难看，在画界枪手不是什么百闻难得一见的事，相反它太常见了，常见到李敏习以为然，见怪不怪了。

    但这并不表示她能接受这种事。盗用他人的作品给自己脸上贴金，说白了就是个小偷。李敏向来看不惯这种事情, 大环境乱并不代表要随波逐流，她办画展有一条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不接受找枪手的画家。

    在这个画展上的作品, 大部分李敏都认识, 画家有保障，唯独陆离是例外。因为丈夫是三中校长，李敏给了一个机会, 她也没多去想，觉得一个孩子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没想到事实出乎她的意料，这个丈夫口中的好学生，老师眼里的优等生, 居然会去找枪手。

    不会画就不会画, 装什么大拿。还是说现在的学生为了出名什么都不顾了。

    “李女士。”柳先生开口，沉浸画家的多少也清楚情况, 他表情严肃, 没有再看陆离。

    “希望你能给个解释。”

    “这是自然。”李敏挤出几分笑, 她上前几步, 用身体挡住柳先生他们，尖锐的目光看向陆离。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柳先生是这个画展的资助人，她事业上受了很多帮助，得罪柳先生别说她自己，她丈夫的事业也会麻烦许多。

    老张额头冒出冷汗，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李女士，我们陆离是个好学生。”

    李敏点头，“我知道，成绩优异，名列前茅，还见义勇为，救过人，是个好孩子。”

    她夸了一遍，话锋一转，语气严厉，“但不代表他可以私自找枪手，让别人帮他画画。”

    老张说不出话来，陆离成绩怎么样他最清楚，学习没话说，可画画上是连画笔都没拿过。校长硬要陆离参加画展，他当时还劝了好几次，后来听说陆离把画交上去了，老张猜八成就是小学生作品，很有可能被刷下来。但他绝没有想到陆离找李成哲帮忙。

    老张把陆离往前推了推，咬牙说，“陆离，你去给李女士道个歉。”

    他又挤出笑来，“李女士，陆离还是个孩子，可能有些事不太懂，您多关照关照。”

    从刚才到现在陆离一声不响，他身后学生们嘀嘀咕咕，七嘴八舌的。

    “陆离居然找枪手。”

    “废话，你看他成绩这么好，怎么有时间学画画。李成哲好歹还是艺术班的，人家画技肯定比陆离厉害。”

    李成哲退后一步，表情委屈，“陆离，我只是把我的画借你临摹，没想到你直接拿了我的画参加画展。”

    陆离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问柳先生，“请问你能说下对那副画的感受吗”

    柳先生虽然不明白陆离问这话的含义，看在李敏的面子上还是回答了。

    “画风细腻，颜色鲜艳大胆，人物衣着真实华丽，有很强的古典主义风格。如果不是知道画的人这幅画还在，我肯定对方生活在中世纪。”柳先生最后下了定论，“圣子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柳先生每说一个字李成哲脸色就难看一分，圣子两个字出口，李成哲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像他这类学生，人体素描静物水粉是练的最多的，流派根本称不上，人物画像更是一个难点。说白了李成哲交给陆离的就是一副静物水粉，里头根本没有人物。

    陆离眼里带了点笑意，“您是位合格的鉴赏家。”

    他转头看向李敏，提出一个请求，“可以的话，能让我们看看画吗”

    李敏已经察觉到了李成哲的异常，她没有顾及这个侄子的想法，不给她这个画展抹黑才是她现在要做的。她点了点头，领着陆离他们往里走去。

    陆离的画像被摆在画展中心，来这看画展的人不少，大部分都停在了画展中心，对墙上的画赞叹不已。

    李成哲几乎被推着往前走，一方面他心中有了念头知道作品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另一方面他依旧没有放弃，他清楚陆离水平，经过画室时像个门外汉，对里面的东西格外好奇。

    有些急着看热闹的学生已经跑到了最前头，穿过人群后停在画前，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好帅。”

    随后叽叽喳喳，“是真人吗，想要照片。”

    这绝不是对一副静物水粉该有的评价，李成哲推开身边的人，一路走到画像前，他几乎死死盯着墙上的画，恨不得把它撕下来。

    雪白的墙上，一张油画被挂在那里，画中人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长袍，金发被披在肩上，湛蓝的双眸正含笑望着前方，仿佛那里有自己的爱人。

    这不是他的画。

    李成哲倒退几步，脸上煞白。其他学生看出李成哲的异常，推搡李成哲，“说呀，继续说陆离偷了你的画。”

    在场几个成年人哪看不出异常，李敏避开李成哲求救的目光，以负责人的口吻说，“连自己的画都认不出来，看来是个误会。”

    “不。”李成哲指着陆离，“他根本不懂画画，这幅画不是他画的。”

    “对了。”李成哲似乎找到一个关键点，咬紧不放，“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他完全可以找别人帮他画。”

    陆离的目光从画像上退下，转向李敏，他的表情平静，像个成熟的成年人，做事有条不紊，“请问有画室吗”

    李敏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带着笑，“有，柳先生要一起参观吗”

    其他学生哄闹起来，他们明白，陆离要亲手动笔了。

    一大群学生往画室方向走去，其他客人好奇尾随，夹在中间的李成哲要喘不过气，他麻痹自己，没事的，陆离不可能会画画，他绝不可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陆离在画布落下第一笔，仿佛宣告了李成哲的死刑，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你根本不会画画。”

    陆离停下笔，画布上已经初成风景，和外面的圣子风格如出一辙。他看着李成哲，笑容很浅，“我说过，画画而已，有什么不会的。”

    柳先生鼓起掌来，脸上是对陆离的赞许，他上前一步和陆离攀谈起来。其余学生也是七嘴八舌夸奖，李成哲被抛在人群后，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姑姑，帮帮我。”

    李敏狠狠摔开李成哲的手，“丢脸的东西，别说我是你的姑姑。”

    ……

    在过去五十年里，陆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实验室。有了萨拉以后，他将法师塔内的大大小小事情都交给了萨拉，自己一头扎进魔药中。

    魔药学是门复杂的学科，经常会碰到难解的问题，有的翻阅典籍能解决，有的只能靠陆离自己解决。

    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陆离通常会换个心情，用绘画发泄心中的苦闷。

    可以说，只要陆离遇到什么难题了，他就会去画画。

    萨拉了解陆离的习惯，因此在陆离提出要给他画画时，萨拉的第一反应就是，“或许我能为大人解忧。”

    陆离笑起来，他牵过萨拉的手，把人拉到窗台边，桌上摆着一壶红茶和小饼干，今天的天气很好，陆离能看到倒映在萨拉眼底的碎光。

    美丽的不可思议。

    “没有烦恼，只是单纯想为你画画。”陆离松开手，指尖离开对方的刹那，萨拉的手指勾住陆离指腹，在陆离反应过来时，萨拉又很快松开。

    他望着陆离，语气似乎比平时还要温柔，“如果能为大人带来喜悦，我荣幸之至。”

    陆离不好意思避开萨拉的目光，他觉得那里头有太多东西，比魔药学还要复杂的存在。

    “只是画画而已。”

    陆离嘀咕着，下笔不自觉倾注了更多感觉，他曾用手勾勒萨拉的容貌，现在用画笔去画出萨拉的笑容。

    画布中一位青年面带微笑，注视着他的主人。不知道是绘画人感情浓烈，还是画中人过于深情。陆离在看到成品一瞬间红了脸。

    这幅画完成以后，伊夫琳看见了想要据为己有，可是不论她怎么哀求陆离，陆离都没答应。最后伊夫琳只能用其他几张无关的画像装饰自己的房间。

    因为陆离说了，他不打算把这幅画给任何一个人。

    陆离把它挂在卧室里，他在房间里换了好几个位置，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是藏起来吧。陆离站在画前，后悔没事为什么要画这张画。

    陆离动手取下画像，将它藏在了另一个房间，魔法灯亮起，墙上的画像被照亮，不同的神态叙述着同一个人，陆离将这幅画挂在墙边，举起魔法灯想要看清其他画像，却不想照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萨拉。”陆离吓了一跳，试图把满墙的画像藏起来。

    “你听我解释……”

    陆离满脸通红，想要解释不符合常规的数量，不想被萨拉抓住手。

    萨拉笑的很温柔，眼里是被释放的疯狂，他在陆离耳边低语着，“画像用来思念不在身边的人，但是大人，我在就您身边。”

    他环住陆离的腰，以不容拒绝的强势，以吻封去陆离剩下的话语。

    魔法灯摔落在地，房间重新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