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程佳音念叨着的顾栗栗, 这会儿正听赵海正和高澄瑞说话。

    俩人来的路上, 碰到了陈佳音，听她说了一通话之后，人现在还迷茫得不行呢。

    “那意思，”赵海正琢磨了一下, “好像是说她给我们三个老头子争取了一下, 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被调回去做研究了”

    “对, 是这个意思。可按理说, 这么多年，她跟我们仨也没什么交集啊。”高澄瑞纳闷，“就是碰面说话, 也是寥寥无几。你们和赵敏昕一起出去之前, 这说话的次数, 俩巴掌都数的过来。”

    怎么就突然给他们三个争取什么调回去做研究的机会了

    “而且, ”赵海正疑惑道，“我们仨的事儿，小周父亲早前就照顾着呢。还有啊, 这生产队只知道我们是高级知识分子，学了物理工程什么的，没人知道我们具体搞什么吧她怎么就那么肯定说上面会调我们回去做研究万一我们是老师呢或是高级技工呢”

    仔细想想, 这推理不通。

    难道是受隔壁生产队研究新麦的两人影响，所以也就这样认为了

    我们仨的事儿，小周父亲早前就照顾着呢。

    顾栗栗脑子因这句话顿起一道惊雷，脸上表情僵住, “轰隆隆”的声音在脑海里余韵绵延不断。

    她呆住的时间太久，久到赵海正和高澄瑞都发现了不对，喊她，“栗栗怎么了栗栗”

    顾栗栗被喊得猛然回过神，看着两人，咽咽嗓子，还觉得心里咚咚乱跳，“你们说的那个小周是周致诚”

    两人点头，“是啊。”他们没跟她说过这些吗

    “那那小周的父亲，说的是周秉忱”顾栗栗脸上表情快开裂了，“现居沪上的那个周秉忱”

    高澄瑞比赵海正心细，闻言猛地看了一眼门口，见周致诚还没回来，瞪了她一眼，教育道，“什么小周的父亲，什么周秉忱，你和小周结婚了，得喊爸，知道了么还有，以后不要在小周面前说你爸你爸的，生疏”

    前面两句，顾栗栗还心存侥幸，等听完后半截，脑子已经糊得不成样子，她的记忆乱成一团，却偏偏还有什么东西隐隐串联着，似乎只要把那东西抓出来，她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

    “你们说的早前，是是多早啊”顾栗栗声音都抖了。

    该不会是很早很早以前吧

    她心慌，心颤，感觉都要得心脏病了，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告诉她，刨根问底你就完了

    可为什么刨根问底了，她就完了呢

    那好奇心，压都压不住，勾缠得她忍不住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捏着手指头，浅浅的眸色都被阳光蒙上了一层鎏光，然后她就看见高澄瑞回忆着开了口，“是很早以前了。我们没来洪明镇就有点关系，只是那时候大家忙着做研究，想着别的国家有的先进科技，咱们国家不说赶超，最起码也得有，吃饭的时间都想免了，恨不得住在实验室，哪里还有时间见面”

    那个时候没有时间见面，后来就更没时间了，反正就一直闻其声不见其面。

    “后来，来洪明镇之后，联系过一回。”赵海正笑眯眯的，“后来就没有了。”

    那时候，周秉忱说让他们安心呆在洪明镇，不要放弃手头上的研究工作，他会竭尽全力，让大家尽快回到各自的工作领域，继续搞科研。等过段时间，平静了，他再弄个人搁他们身边，保护他们。

    之前，他们还以为是顾栗栗，后来观察试探了几次，发现压根不是这小丫头，但他们也挺喜欢顾栗栗的，于是就给周秉忱去了封信，告诉了他这个事儿，示意他不用再浪费国家资源给他们配人，有个小姑娘把他们照顾得挺好的。

    打那以后，事态严重，他们就断了联系。

    一直到两年前小周过来，他们才算是知道，现在国家已经酝酿着让一部分知青返城工作了，周秉忱对外工作稍稍放松了一些，便趁着这点功夫替他们这些除了搞科研啥也不懂的老家伙在跑动了。

    赵海正和高澄瑞满脸慈祥，笑呵呵地看着顾栗栗，“你和小周虽然都是私下照顾我们，却没有碰过面，我们还当你们就这样了，可能要到我们离开洪明镇才会有交集，没想到哇”

    俩人笑得一脸促狭，“没想到你们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结婚了栗栗，你还记不记得，小周来到这儿过得第一个新年，我们问你，你对小周有没有点什么好感的事儿”

    当时是她先来的，她走后，周致诚才出现。

    顾栗栗满脸茫然：“啊”

    有这事儿她怎么不记得了

    “你当时怎么说的，”高澄瑞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笑道，“你说啊，你不想在离开洪明镇之前谈对象，因为怕谈了，就要一辈子呆在洪明镇了。洪明镇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万一有了孩子，孩子发烧又没能及时治疗，烧成肺炎脑炎，那多对不起孩子”

    “是啊，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能有那么多想法。”赵海正想起那个时候顾栗栗脸上的郑重，就有些感慨，“我现在还记你说的那句话。你说，人活下来就很难了，要是再有个不好，这一辈子他周围的人，包括他自己恐怕都没有个长久欢喜的时候了。”

    这话说得叫人心酸，小周过来之后，他们还跟小周提过这事儿，猜着，是不是这丫头家里人有什么不好来着。

    顾栗栗顿时心抽了一下，她恍然记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还有那些洪明镇上被丢弃的女婴

    “栗栗栗栗快来认认亲，这是你哥肖宗”

    肖世华乐呵呵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顾栗栗昏黄又沉重的记忆，她惊喜地扭头，就见肖世华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进了院子，那人穿着她不甚熟悉的制服，却奇异地将她昏黄的记忆撑得明亮起来。

    她没想到，肖宗穿上军装竟然如此好看

    俊脸，长腿，往那一站，高大英挺，一张脸都仿佛被军装打了层柔光，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如金如玉，凛然又高华。

    可她却知道，只要这人一笑，什么正派的气质都得荡然无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换成“金玉其中败絮其外”就特适合他。

    反正每次看到他笑，肖世华就嫌弃，就火大，不追着叨叨个够本，让他接下来几天都无法展颜，那就不算完。

    想到这，顾栗栗忍不住想笑，可一想这才见面难，不好嘲笑特照顾自己的这个干哥哥，便忍住了笑去看他。

    目光还没落在实处，视线就被挡住。

    把肖宗挡了个严实的周致诚递过去几个番茄，“生产队长家给的，要不要再做个菜”

    顾栗栗看着眼前那透着沙的红色番茄，眼睛一亮，正要点头，就听肖世华道，“加什么菜啊，他吃不吃都成”

    这个他，说的就是肖宗了。

    顾栗栗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往边上错了一步，对上肖世华，“不都说让我认认亲吗没听说认亲可以这么随便，草率到吃不吃都成的”

    肖世华被逗笑，也跟着笑了两声，他指了指旁边的肖宗，“这是肖宗，我孙子，以后我要是去搞研究不在家，你有事儿就找他。他敢不给你办得妥妥的，我回来找他算账”

    然后再一指顾栗栗，“这是栗栗，你妹子，姓顾，人很好，你可别欺负她咱家小辈就没个姑娘，你”

    他斟酌了一下，眼里满含警告：“你就是稀罕，也得注意方式，不能带她去玩什么惊险刺激的东西”

    肖宗面无表情：“您说的惊险刺激的东西指什么”

    现在物资匮乏，车都是公家的，木仓属于禁物，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惊险刺激的东西。

    “反正你知道”肖世华摆摆手，“别跟我抬杠，总之，所有男人喜欢的东西，你都给我悠着点要么做了，就别让我知道”

    他不能看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变得爬上爬下去冒险。

    肖宗嗤笑一声，视线略过自家老爷子，看向顾栗栗，正要笑，却被肖世华狠拍了一下背。

    他：“”

    不能好了是吧在外面面子都不给是吧

    “哥哥。”顾栗栗上前，大方伸出手，笑得明亮，“以后请多多关照。”

    “好说。”肖宗握住她的手，眉毛微挑，声音里带着二世祖的睥睨自傲，“妹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玩的惊险刺激的东西好好想想，等离开洪明镇，哥哥带你一一尝试。”

    顾栗栗笑。

    她上辈子尝试的那些非常规东西，有一部分源于他的挑唆引诱。

    “那我好好想想，再告诉”

    她话还没说完，肖世华先板了脸，“想什么想，不许想”

    扭头放大音量，吼，“肖宗，你把我话当什么了这才跟你说完吧，你就不当回事儿了你个不肖子孙”

    肖宗用空着的那只手扶着额头，只觉耳朵脑子一阵嗡鸣。

    行了，他知道了，他这刚认的妹子，把他爷爷照顾得挺好，好到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周致诚手搭上顾栗栗的肩膀，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顾栗栗：“”

    顾栗栗松开，还是没忍住笑，“你们先聊着，我跟周致诚再去做个菜。”

    说完，并肩和周致诚往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