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①⑤

作品:《枭起青壤

    什么不愿意

    炎拓止住步子, 还想再多听点,然而电梯停靠是有声响的,旁侧小客厅里的人立刻都察觉了。

    静了会之后, 里头传来林喜柔的声音“熊黑不是让你去下头等吗”

    原来是林喜柔和林伶在客厅说话, 炎拓调整了下情绪,笑着走了进去“林姨, 是我。”

    林伶眼圈泛红,看到是他, 大概是觉得狼狈, 把脸偏转了过去,林喜柔倒是有点惊喜“小拓啊,你怎么回来了”

    一看这表情,炎拓就知道林喜柔是这两天重要的和突发的事太多, 把他给忘了。

    忘了好, 他也不想时刻被惦记着,炎拓说“听熊哥说事了了,在阿鹏那待着也无聊, 就先回了林姨,待会要出去啊”

    他注意到, 林喜柔穿得很齐整,并不是睡袍夜话的模式,而且刚刚,她还说了句“不是让你下去等吗”。

    林喜柔嗯了一声“回来收拾点东西,农场这两天事忙。”

    炎拓立时顺杆爬上“我听说了,林姨,我能一起去吗姓蒋的欠我块肉,我怎么着也得下他两颗牙出气啊。”

    林喜柔迟疑了一下, 也不好驳他炎拓当初受了罪,想亲手报复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她折中了一下“你不是刚回来吗,急什么,人还能跑了休息两天再说。”

    这是首肯了,炎拓心头一松,又转向林伶“林伶怎么啦”

    林喜柔笑了笑“问她啊,好心好意,想帮她撮合,跟谁要害她似的。”

    撮合

    炎拓有点意外“相亲吗谁啊”

    林喜柔正要说话,林伶脖子一拧“我没这想法,我还年轻。炎拓比我大,怎么不让他先呢”

    炎拓一时无语,觉得林伶很不仗义大家不是一头的么,怎么拉他出来挡子弹呢。

    林喜柔脸色一沉,话也随之硬了“小拓我不担心他,他性子还没定,女朋友要么处不长,要么处些不靠谱的,但总归还是有。你呢,我就从来没见你有苗头,但凡你有,也不至于我上赶着操心了。”

    林伶嗫嚅着唇,没敢说话她偶尔顶撞林喜柔,但只要林喜柔沉了脸,动真怒,她就不敢回嘴了。

    “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用顾忌什么,话可能不好听,但理不糙。自己是什么条件,自己不清楚吗”

    林伶鼻子一酸,眼泪立刻涌了上来,炎拓有点心疼她,也觉得尴尬“林姨,算了,回头再说吧。”

    林喜柔冷笑“算什么算,提过不止一回了。吕现哪点配不上你了”

    吕现

    炎拓大感意外,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林喜柔勉强算是林伶的养母,这要是撮合成了,她就是吕现的丈母娘吕现还真是fg不倒,永远丈母娘最爱。

    林喜柔靠上沙发靠背“论年纪、长相、能力、学历,人家都是强过你的,还是个学医的,将来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身边就有个大夫,多方便。”

    炎拓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林姨,你这件事,问过吕现吗”

    他刚从吕现那离开,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着呢

    林喜柔淡淡回了句“只要她没意见,吕现那儿不是问题。”

    炎拓不觉凉气倒吸,老话说剃头担子一头热,阖着林喜柔撮合人,担子两头都是凉的,只她这个中间人起劲。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林喜柔站起身子“我先走了,小拓,你有空劝劝她。”

    林伶一直垂眼抿唇不说话,直到听到电梯下去、确信林喜柔不会再回来了,才终于绷不住,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滚落。

    炎拓叹了口气,抽纸巾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林姨走了。”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刚回来,就遇上催婚现场。

    又说“她说她的,你做你的,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能强迫你吗,别往心里去。”

    林伶接过纸巾攥起,狠擦了一下眼睛,犹自哽咽“不是,你不懂,这次是你撞上了,她之前提过好多次了。我就不懂了,她着什么急啊,炎拓她催过你吗”

    炎拓摇头。

    林伶失望“那干嘛尽催我啊,男女不平等这是。”

    炎拓哭笑不得“你没听她说么,可能是我会时不时交个女朋友,而你一直没动静吧。”

    林伶也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女朋友都交不长呢”

    炎拓苦笑“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懂吗,咱们自己命不好也就算了,还扯别人有时候做做样子,让她知道你在忙一般人忙的事就行了。”

    不过,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点蹊跷。

    “她跟你提了好多次了提的都是吕现”

    林伶先点头,又摇头“前几次提的是别人,这次又说的吕现。”

    “前几次提的,是她身边的人吗还是外人”

    林伶想了想“外人吧,感觉她也不是很熟,什么熊黑场面上的朋友啊、公司里谁谁的侄子啊”

    说到后来,大概是察觉出什么,心头惴惴“有问题吗”

    炎拓说“有啊,第一,你年纪还轻;第二,养了你这么多年,再多两年也不费什么米粮,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把你往外送呢,让你嫁了她能得什么好处总不会图彩礼吧第三,她刚刚语气不好。”

    这种催婚不成的事儿,牢骚两句也就算了,犯不上动真气。

    但是林喜柔在那一刹那,真是黑了脸了。

    林伶愣了一下,让炎拓这么一说,心头那原本只是被催婚的烦躁,蒸蒸酵酵,化作了胸腔内凛凛一片凉。

    她忽然惶恐“炎拓,她语气不好,我再拒绝,她会不会硬来啊我房间里,晚上进来过人的她不会安排人,生米煮成熟饭,不会吧”

    说到后来,语无伦次,周身一阵寒颤接着一阵。

    炎拓想说“不至于吧”,但一转念,实在也不该对连杀人放火都不忌惮的人,抱什么侥幸心理的。

    不过他还是先安慰林伶“没事,至少目前没什么事。至于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而林伶已经被自己的脑补吓破了胆,她哆嗦了会,忽然打定主意、一把抓住炎拓的手“炎拓,你能帮我逃吗”

    炎拓也没想到,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想笑。

    到底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所有事都落他身上了

    要帮着救蒋百川,要去狗牙身上放针,要防人追查陈福和韩贯,要妥善安置聂九罗,要想办法搞清楚去农场的那三个地枭是干什么的,要日常与林喜柔以及熊黑周旋,现在,林伶又要他帮她逃

    他想说点什么,林伶紧攥他的手“真的,炎拓,我不是说说的,以前我怕这怕那,想着苟一时是一时。可是今天,突然就有很强烈的直觉,我觉得再待下去,我一定会很惨的。炎拓你帮帮我吧,我只能靠你了,真的”

    炎拓沉默了好一会儿。

    见炎拓不说话,林伶的脸色唰的就全白了,一时间双腿发软,攥着炎拓的手慢慢瘫坐在地,脑子里嗡成一片,想着,这世上果然谁都靠不住,真出了事,只能靠自己。

    她怎么就这么孤单呢,她的亲人在哪呢,她的家呢不能指望家了,关于家,她只记得大黑猪、土院墙上的豁口,以及那张带框的黑白遗像。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炎拓的声音“林伶,你起来。”

    林伶想站起来,没力气。

    炎拓又说了句“这事得花时间筹划,考虑方方面面,太仓促的话,一定行不通。”

    这是有希望了

    林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揪抓着炎拓胸口的衣服又哭又笑“你答应了是吗你肯帮我了”

    又一把抱住炎拓,不住吸着鼻子“炎拓,你太好了,小时候你老打我,我还以为你是坏蛋呢。”

    炎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顿了顿低下头,看林伶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都走吧。

    这汪腐臭的泥潭子底下,浸着他家人的尸骨,他是走不了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低声叮嘱林伶“让我想想办法,寻找时机。这段时间,你别跟林姨对着干,假意顺从,不妨跟吕现做做戏,其它的,我来安排。”

    林伶用力点了点头。

    安顿好林伶之后,炎拓外出了一趟,把车子开回别墅,又把装着陈福的帆布袋拎上楼,锁进了杂物房。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两点。

    这几天舟车劳顿、高度紧张,但炎拓仍毫无睡意,他关了大灯,只留台灯照明,在书桌前坐了很久,想帮林伶计划一下脱身的法子,脑子却如一团浆糊,在不同的事件中来回撕扯。

    顿了会,他突然起身,把踏步梯搬到书架边,踩着上到最高层,把其中一格堆放着的那摞书外移,伸手探进书后。

    这一格的背板,是做了夹层的。

    炎拓摸索着移开夹层,缩回手时,手里多了册厚厚的本子。

    重新坐回桌边之后,他把册子正放到台面上。

    这是一本硬壳的笔记本,32开大小,本子已经很破旧了,但九十年代中期,曾经流行一时,里头的纸页都分了不同的颜色,或淡紫或浅绿,印着不会妨碍落笔行字的花卉图案。

    在这笔记本簇新的时候,纸页上还会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但现在,二十多年过去,本子通身也只剩下纸张的腐味了。

    翻开硬壳,扉页的那张,有只很小的白色书虱匆匆爬过,而略显发黄的纸页上头,有几行娟秀的蓝色水笔字。

    坚持记日记,让它成为伴随一生的良好习惯。这是生命的点滴,这是年华逝去之后,白发苍苍之时,最鲜活灿烂的回忆。

    落款林喜柔。

    炎拓随手翻至一页。

    1997年3月12日星期三晴植树节

    今天是植树节,买菜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学生们扛着小树苗、在老师的带领下上山种树。

    听说今年种树特别有意义,因为香港回归,是回归树。

    人也是挺好玩的,给树这么多名头,树可不知道,只顾着往上长就是了。

    今天也是我带着心心搬出来住第十天。

    有时候想想,是不是给心心起错名字了,小名叫“开心”,可自打她出来之后,我一天也没开心过。

    我瞎想什么呢,这是大人的破事,跟女儿有什么关系。

    想小拓了,那天离家出走的时候,小拓被李双秀带出去玩儿了,一气之下,只抱了心心走,也不知道小拓这几天,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想想小拓真是可爱啊,心心刚出生的时候,小拓被带来看心心,我满心以为,会是小哥哥小妹妹相见,特别温馨。

    没想到小拓皱着眉头,很嫌弃的样子。

    憋了很久才问我“妈妈,妹妹怎么这么丑啊”

    笑得我肚子都疼了,是真疼,刚生完嘛,我说“刚生出的小孩儿都这样的,长着长着就好看了。”

    小拓显然不相信,过了会又没憋住“妈妈,妹妹是个秃子啊”

    差点把我笑岔气了。

    真是个傻儿子,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小孩就知道了,刚生出来的孩子,本来头发就少嘛。

    晚上的时候,接到大山的电话,说是明天要来跟我谈一谈。

    明天就明天吧,药买好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只回了句“你一个人来,这是咱们夫妻之间的事,你敢带她试试看。”

    1997年3月14日星期五小雨

    昨天乱糟糟的,什么都乱糟糟,今天腾出手来,把事写写吧,毕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自杀。

    当然了,假自杀。

    其实啊,我一直以为,男人出轨这事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即便发生了,我也该够决绝够潇洒,一走了之。

    可是事到临头,才知道特别不甘心,敏娟也劝我说“凭什么啊,辛辛苦苦一个家,儿女双全了都,你潇洒一走,什么都让给狗男女了临到头来,你只落了个潇洒”

    也是。

    我算是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人遭遇第三者插足时、打得那么撕破脸皮了,三个字,不甘心吧。

    我请敏娟帮我带一天心心。

    之前买了一百颗安眠药,在跟大山约定的时间前半小时吞了,大山一向是个守时的人,这么重要的事,应该不会迟到的。

    当然了,他迟到我也不怕,我通知了长喜,让他在楼下守着,如果那个时间点大山还没到,就上来找我。

    长喜是个靠得住的老实孩子,我相信他。

    我就想赌一把,夫妻这么多年,大山你是救我还是不救我,咱们之间,是不是真就一点情分都没了你要是做得出来,我也就死心了,也不想挽回什么了。那之后咱们该怎么分怎么分,这辈子也不用牵扯了。

    一百颗药,可真够呛的,洗胃把我难受惨了,自杀这事,我这辈子应该没二回了。

    不过,我的体质可能比较抗药,大山进门的时候,我都还没完全昏睡过去,所以,大山的反应我全听到了。

    他拼命晃着我的身子叫我“阿柔”的时候,疯狂冲出去叫人的时候,眼泪落我手上的时候,我觉得不是装的,装也装不出来。

    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大山守在床边,整个人都憔悴了。

    我问他“大山,咱们还过不过了家还要不要了”

    大山拼命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掉眼泪。

    我也哭了,我离家出走那天,他对我吼“林喜柔,你要不想过了,你就走”

    我说“那你为什么这样呢你为什么要跟李双秀不清不楚的呢”

    大山也不说话,过了会,忽然就抓住我的手,声音又低又慌,说“阿柔,你信不信我我说了你信不信我”

    我说“你先说。”

    他声音发颤,说“阿柔,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就跟入了魔似的,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对我笑笑,我就什么都忘了,一心就想讨她开心,事后想想,我也觉得后背冒凉气,就好像自己不是自己了似的。”

    我真是心都凉了。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说了句“你是想说她魅力大呢,还是觉着事情都推她身上,显得你没错呢。炎还山,你怎么不说你是遇到聊斋里的狐狸精,被勾了魂儿呢”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