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妃从见到姚玉苏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欢她, 原因很简单, 在这个女人身边, 她变得暗淡无光。如今,她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个女人走到了她身边来, 甚至越过了她朝着更高的位置去了, 从此, 后宫将臣服于她的脚下。

    “月华,你听,是不是鼓乐的声音”许妃站在自己的宫门口, 一手撑着门框, 倾耳去听。

    月华心里一酸,上前道:“主子, 咱们回吧,前面的鼓乐哪里能传到咱们这里来, 回吧。”

    今日是皇帝娶皇后的日子,虽然这个皇后已经是第二次从宫门外被迎进来了,但仪式依然隆重盛大,仿佛整个京城都在为这位新皇后庆祝。

    许妃执拗地站在门口,认真地去听鼓乐的声音, 强迫自己去想象那个场景, 帝后携手走过太和殿,百官叩首,万民臣服……那该是多么荣耀的时刻啊, 如果一个女人此生能有这样的时刻,就算下一刻死去也是含笑而去的吧。

    “月华,你听啊,很清楚啊——”许妃催促道。

    月华知道自家主子所受的刺激太多,所以才会做出这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她不会嘲笑她,她知道这深宫是如何将一个个言笑晏晏的女人逼疯的,或许她主子就是其中一个。

    “主子,你还有机会啊,现在后宫没有皇子,你若是比皇后先一步诞下皇子你就赢了她一步啊。”月华全力安慰她,想给她找一个新的目标,“你想啊,皇后初立,她肯定要忙着整顿后宫,没有时间跟主子争夺圣宠,这就是主子的大好机会啊。”

    许妃落下了踮起的脚尖,转头看月华,一脸平静地道:“圣宠我能和皇后争宠吗”

    “为何不能,主子也是貌美如花啊……”

    许妃轻笑了一声,是此生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收回目光落回自家孤冷的宫墙上,道:“陛下能力排众议立一个前朝皇后为皇后,你认为在他的心中还有其他女人的位置吗”

    她是有野心,可她也不傻。能在齐王府待那么多年,熬死了王妃,熬到陛下登基她封妃,她又岂是草包一个

    “回吧。”她落寞地转身,背影萧索。

    月华转头看她,仿佛看到了一朵盛开在墙角却无人怜惜的花儿,转眼间就会枯萎。

    ——

    正如许妃所想,当六架马车拉着姚玉苏走过宫门的时候,她的人生重回辉煌。

    所有人都说她命不好,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当上了皇后,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齐王,改换了天日,以至于她这个皇后也贬值成了国公夫人,极其讽刺。于旁人来说,国公夫人是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荣光,但于姚玉苏来说,是虎落平阳。

    如今,这个削去她凤冠的男人正亲手将凤冠戴回她的头上,稳稳地。

    蔺郇牵着她的手站在太和殿的门口,面朝百官,两人俱是一身的紫红,那是帝后才能穿着的颜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叩拜,整座宫城回荡着他们的呼喊声。

    透过珠帘,姚玉苏看向眼前的这些人,有维护她的,有恨她入骨的,有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这些人都将是她以后的战友或敌人。再转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拉着她的手向天下人宣告,从此往后,休戚与共、生死相随。

    这一次,她隐约有种感觉,她会和这个男人白头到老。

    典礼结束,夜幕也完全覆盖了下来。

    重新修缮过的泰元宫比她之前住的时候更生机勃勃,不见露骨的奢华,倒是随处可闻沁骨的花香。

    而旁人所想的那般火热的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并未出现,暖帐后面,一人坐着一人半跪。

    “这里,如何”

    “嘶,轻点儿——”

    “重一点才舒服。”

    “痛,痛——”

    “痛完了就畅快了,先忍一忍。”

    “啊——”

    在外间伺候的宫人们个个面红耳赤,要笑却不敢笑。苏志喜抱着佛尘走来,一瞪眼,个个收敛了了起来。

    “苏总管。”

    “都下去,外面伺候着。”

    “是。”宫人们惴惴不安地退下去了。

    苏志喜亲自守在外间,揉了揉耳朵,悠哉悠哉地想道:这般孙子定然想不到皇后娘娘已经怀了龙种,哪能侍寝,现在里面是陛下在伺候皇后呢!

    姚玉苏早已摘了沉重的凤冠,繁复的外袍也被脱了去,只着一身紫红色的襦裙坐在床边,脚袜早已被剥去,白嫩的双脚落入了面前人的手掌心。

    “揉一揉才好睡觉,你看你这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蔺郇怨怪地说道。

    姚玉苏双手撑在大床上,仰头朝后,额头沁出香汗:“可你也别往死里按啊,真的痛——”

    蔺郇无奈,他才使出了三成力,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便这般模样了,以后要是——

    停,打住!他喝令自己不要有那些危险的想法,如今她正是非常时期,实在是不敢折腾。

    “好了好了,不揉了,你坐起来,朕让人打盆热水来给你泡脚。”蔺郇松开手,放她自由。

    姚玉苏长舒了一口气,不夸张地说,她恐怕后背都已经打湿了。

    “不用了,我要去沐浴。”她摆摆手道。

    蔺郇微微思索道:“孕妇不是不能沐浴”

    姚玉苏撑起身子来,面色红润得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红果子,透着一股诱人的芬芳,她笑着道:“这些你都知道陛下涉猎挺广的啊。”

    蔺郇站起身来,放下刚刚卷起来的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初为人父,自然要多加了解。”

    他说得随意,但政务繁忙,他又是一个精益求精之人,哪里来那么多闲暇的时间去了解孕妇的注意事项呢恐怕只有从吃饭睡觉当中挤时间了。

    姚玉苏抿唇,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被人在乎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像是在大冬天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都暖呼着。

    “陛下。”她轻声喊道。

    “嗯”他埋头宽衣解带,毫不避讳。

    “我这肚子是藏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彤史怎么记录呢”

    蔺郇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就说是在新婚之夜上命中的,到时候孩子足月出生咱们就说成早产。”

    “命中”她挑高眉毛,似笑非笑。

    他脱了外衫扔在一旁,笑得十分得意:“难道不是吗朕就幸了你一次,你这肚子不就大了起来。”

    姚玉苏:“……”得意的男人真欠扁,即使他身处高位,幼稚起来依然想让人解了腰带抽他。

    而他果然擅长体察人心,抽了自己的金缕带扔在她手里,道:“打吧,你看你都快将牙齿咬出水了。”

    “我不打你。”她挥开带子,抬手拍向自己的肚子,“我打这个——”

    “别别别!”即使知道她下不去手,他还是匆忙阻止。

    他搂紧了她的肩膀,连连认错。在他怀里的她眼尾上挑,眼波流转,媚骨天成。

    “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哄了一番后他又严肃地批评她,“咱们怎么闹都行,别欺负孩子。”

    姚玉苏:“……”

    说到孩子,她这才想起了玄宝的安置问题。

    “陛下,玄宝今日未同我一起入宫,我想着等打理妥当了还是让他住在泰元宫的东厢,他还小,应该无妨吧”她仰头看他,询问他的意见。

    蔺郇迟疑了一下,道:“他毕竟是朕封的慎国公,住进宫来于理不合。”

    姚玉苏眼中蒙上了一层疑惑之色,她微微推开他,道:“难道你要我们母子分离吗”

    “他过了年就是七岁了,也该独立了。”他硬着头皮说道。

    不出所料,她的脸色渐渐灰尘了下来,眼底也氤氲了一层雾气。

    “所以,他不能跟着我了吗”

    蔺郇握着她的手,道:“朕会照看他的,他要是愿意可以回姚国公府去住,那里都是他的亲人,他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有他亲生母亲照顾得这般好吗”睫毛一颤,那双美丽的眼睛留下了哀伤的眼泪。

    蔺郇慌了手脚,徒手拭泪:“别哭啊,你别激动,是朕不好……”

    “陛下哪里不好给我尊荣,许我后位,让我这个失败者重新站到了胜利者的一方,陛下没有哪里不好。”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任由他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眼泪,她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

    “玉苏,在这件事情上你要理解朕。这后宫只有朕一个男人,他是外男,不能住在宫里的。”

    “外男她是我的儿子。”她嘴角一动,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是了,她是我的儿子,不是陛下的。”

    蔺郇的手一顿,惊讶地抬头看她。

    她拍开他的手,转过头去,道:“我累了,陛下回自己的宫里去吧。”

    他是第一个娶前朝皇后为妻的帝王,也是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皇后开口赶走的帝王。

    “玉苏,你知道朕是很疼玄宝的。”蔺郇握紧了拳头,同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朕”为了娶她,他已经耗费了很多心力了,他不想在这么一个愉悦的日子里跟她争吵起来。

    “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好吗”他主动退让一步。

    姚玉苏偏着头看着寝殿的屋顶,留给他的是一个高冷倔强的侧颜:“陛下请回吧,我不舒服,不能侍寝。”

    谁让她侍寝了蔺郇有时候觉得女人说话真的很没有良心。

    “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动气,一切咱们都可以商量着来。”这是平生他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地和人说话,几近祈求了。

    可他已经碰触到了她的逆鳞,她暂时还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将心比心,陛下担忧这个孩子,我岂能不担忧我的玄宝。”她偏着头仰着,眼泪顺着下颌角流入了衣襟里,湿了一片。

    蔺郇脸色忽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姚玉苏,整个人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姚玉苏,你没有良心。”他瞪着眼说完,然后袖笼一甩,转头离开。

    在她脸上,眼泪哗哗地在流,而在心里流的眼泪只多不少。

    “玄宝……”她捂着脸,缓缓地蹲在地上,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

    苏志喜不是没有听见里面的争吵声,但也只得缩着脖子装鹌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得最久。见蔺郇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他赶紧扶稳帽子跟了上去。

    “陛下”走到宫门口,他见蔺郇又停下了脚步。

    “朕在外面站站,你去里面看着。”明明已经气到不行,但还是离不开她,最多也只能是离她一扇门的距离,并且还要人去盯着她,免得她有个好歹他不悔得肠子都青了么。

    苏志喜了然,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想着日后如何为皇后娘娘效忠。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之间有时候是没有对错的~就像情侣间一样,我常常因为男票每周多次请人吃饭被气得跳脚,猪头,难道就不知道存钱吗喝喝喝,喝死算求!

    但转头一想,他很大方,而且是很会social型人格,朋友超多,这也算是优点啊。

    然后……就一直维持着“气气气,稍微不气,然后又气气气气气——”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