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疑一直萦绕在村长的心头, 给他带来了许多不可名状的猜测, 以致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看云椋的视线都有些怪怪的。

    云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过他又不会读心, 自然猜不透村长的心思, 他在思考另一件事。

    他觉得有点奇怪，之前与蔺哥交换“情报”的时候, 蔺哥说他们是同一天来到这里的，又提出了“门与钥匙”的说法，按理来说，既然“门”的位置是固定的，那么他们的落点应该同样在湖里才对。

    但是蔺哥却出现在了山洞里,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手里有钥匙？所以被“房间”认为是主人, 而他则是不速之客？

    还有，他一直在山洞里听到水声，却一直没有发现地下水……虽然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他莫名觉得有些在意。

    就在这时, 又有一批人来到了这里。

    他们是村子里留守的人带着一群小孩儿，小孩子没成年之前不能参加祭祀仪式，不过在祭祀成功之后，他们也会被带到山上。

    在允许进山的这三个月里，村民都是生活在山里的。

    云椋觉得不让小孩子参加祭祀仪式, 并不像是怕他们捣乱, 村子里的小孩儿从小被耳提面命, 都相当听话懂事。

    这种行事方式更像是在为村子保留有生力量, 把更重要的幼崽放在更为安全的地方。之前在山上，云椋见过不少动物这么做。

    这种安排是村长做的，可能是历代村长传下来的“潜规则”。他们一直对蟒神抱有警惕心理。毕竟是会索要活人作为祭品的“神明”，谁知道“祂”会不会某一天突发奇想对村民做些什么呢。

    不过其他村民大概不会想这么多，小孩子就更不会了，他们一个个眼睛发亮，即使爬山爬了好几个小时累得气喘吁吁也十分兴奋，在不了解祭祀真相的他们看来，这可能更像是一次“野游”吧。

    云椋还看见了布里。

    他混在小孩子群里，不时抬头左右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直到看到云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他向前跑了几步，大概是很想过来跟他打招呼，然而很快又顿住了——他看到了与云椋坐在一起的人身蛇尾的“神明”。

    他显得很犹豫，还有些畏缩，显然蔺乘斯的存在给了他很大压力。

    云椋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的神情其实比以往都要柔和一些，金眸半阖，神态是极为放松的慵懒，一看便知心情不错。

    不过这在熟悉的人看来，在不熟的人眼里，这人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天生的冷脸让他看上去很不好惹，是不讨小孩儿喜欢的那种类型。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布里还是向着云椋走了过来。

    云椋想了想，将男人枕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轻轻推开，主动跳下座椅向布里走去。

    蔺乘斯:“……”

    终于能霸占整张座椅的蟒神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呢……

    村民交头接耳暗中议论。

    “你是来找我的吗，布里？”云椋拉着小男孩的手来到一棵树下。

    布里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里树冠茂密，有着好大一片树荫，待在下面颇为凉爽。

    之前他们的座椅被摆在营地的最中央，为了表示尊敬被垫得很高，清晨还好，等渐渐到了中午，太阳升起来……

    现在蔺哥整个就暴露在太阳下，黑色蛇尾缀上了点点金斑，好看是好看，还显得有几分神圣呢，不过让他待在那里，云椋是不愿意的。

    所以他很不讲义气地跑路了。

    与蔺乘斯的目光相对，云椋讨好地弯起眼睛:蔺哥，等我叙完“旧”，我帮你编一顶遮阳帽好不好？

    蔺乘斯:“……”

    云椋:唉，也不能怪他不讲义气啦。蔺哥作为“蟒神”，无论在哪里都会被村民瞩目，有他在根本不容易打探情报，他们还是分开行动比较好。

    而且蔺哥在那里还可以吸引村民注意嘛，就像现在，他离开了座椅，却并没多少人关注他的行踪。

    云椋轻松说服了自己，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掏出了一把糖果，放在布里的手心:“来，吃糖。”

    他以前在山上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投喂幼崽了。

    小男孩看到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眼睛闪闪发亮，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糖果，在村子里，糖都是很罕见稀有的东西，更别提它们还包装得这么漂亮了。

    布里并没有对糖果的来源起疑，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漂亮小哥哥，本身就代表着神秘和不可思议，他的到来让他的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有好也有坏。

    布里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一颗软糖放进嘴里，随后脸上露出了惊喜而满足的神情。

    他左右看了看，发觉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凑近少年说道:“小哥哥，你知道吗？之前你住到村长家里，我本来想去看你，但是哥哥他们却不让我去，他们说你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他们上次这么说，是在我问挞格去哪了的时候，挞格是在祭祀仪式后，突然就不见了的。”

    挞格是个孤儿，也是他的朋友，因此对方不见了，布里是很着急的，但是村子里没人寻找他，好像对方的失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在说起小哥哥时，他们又露出了与之前一样，令他无比熟悉的眼神——好像他们十分清楚小哥哥会遭遇什么一样。

    “再也回不来了”与“他不会回来了”之前，区别可是相当大的。

    “他们肯定是想对你做一些坏事。”布里说道。

    小孩子其实是相当聪明的，可惜大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一点。

    布里其实是想去提醒云椋的，然而察觉了他的意图，蒙多与多莉就把他锁在了屋子里——他们知道布里没办法越过村长的守卫见到“人鱼”，但是这小子冒冒失失跑过去，万一惹怒了村长怎么办？

    布里被锁在家里是相当着急气愤的，可惜他无计可施，小孩儿的力量实在太软弱了，他根本没办法与大人对抗。

    他说:“我那时候很后悔，要是之前把你藏起来，不让村长他们知道就好了。”

    他觉得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云椋，所以一直非常愧疚，一直在自责。

    所以今天见了毫发无损的云椋，他才会那么高兴。

    云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而且我还要谢谢你呢。”

    布里抬起头，云椋说道:“如果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而且是你收留了我啊，否则我可能会一直泡在冷冰冰的湖水里，又或者不得不在树林里过夜，然后因为吹了寒风而生病……”

    虽然以他的体质来说，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更何况你是出于好心才收留我的对不对？”

    布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云椋弯起眼睛:“所以你看，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

    布里露出一个笑容，他软乎乎地说道:“小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小孩子一向是非常坦诚，有一说一的。

    云椋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发:“那就谢谢你的喜欢啦。”

    布里的笑容更灿烂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小哥哥，你真的是人鱼吗？”

    所有关于人鱼的传说，他都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他们说人鱼代表着好运，如果哪一年人鱼出现，那一年他们就会获得比以往更加丰厚的赏赐。

    人鱼会出现在村边的湖泊中，他们与村民截然不同，十分容易辨认，只要看到他们，就要报告给村长，由村长来热心招待他们，以此来讨蟒神的欢心。

    布里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想，为什么人鱼出现蟒神会开心，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而且这个故事也不完整，只说到蟒神会奖赏村人，可是之后人鱼会怎样呢？会留在村子里吗？

    哥哥之前也是见过人鱼的，但是他问起人鱼的下落，对方也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只说他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

    他现在就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布里说道:“其实小哥哥不是人鱼对不对？你是从比奥拉山更远的地方来的对吗？”

    他记起第一天见到小哥哥时，小哥哥就说过他不是人鱼了，只是他以为是小哥哥在隐瞒身份，所以没有相信。

    “嗯，我不是人鱼。”云椋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测，少年思索片刻，说道，“按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人熊’才对。”

    “啊……？”

    布里傻傻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