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作品:《我给大猫当奶妈

    乔安娜并不理会秃鹫和胡狼的故意挑衅,自顾自换了个位置,在死去的长颈鹿幼崽后背上撕扯开裂口,啃食背部的肌肉。

    因为动物本身肠胃内菌群的作用,腐败过程会先从内脏开始,蔓延至腹壁和前胸,相较之下,背肌的腐败程度就轻了不少——虽说也仅是勉强能够下咽罢了。

    秃鹫们试探了一会,见乔安娜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凑回小长颈鹿旁边,争先恐后地将头伸进尸体的腹腔,继续啄食。

    胡狼也一头扎进秃鹫群,混在其中,与秃鹫争抢有限的口粮。

    食腐动物与一只花豹各自占据食物的一边,同桌进餐,剑拔弩张却又相安无事,这在雨季几乎不可能看到的场面,旱季时发生得相当理所当然。

    没办法,大家都饿坏了,吃饭才是正道,其他事情随便将就着点吧。

    本来双方各自吃自己的,暗中较劲比拼谁吃得快吃得多,明面上倒也还和睦,一片太平。坏就坏在食物分量太小,而闻风赶来的秃鹫数量越来越多。

    尸体的腹部已经站不下了,一群秃鹫挤挤攘攘,互相推搡着,渐渐扩成了一个大圆弧,只在乔安娜身边留下些许空隙。

    一只晚到的秃鹫挤不进前排,一时心焦,干脆飞到了小长颈鹿身上。

    它还没落稳,其他秃鹫就不乐意了:大家凭本事抢位置,实力不济的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你这家伙直接来个空降,不太合适吧?

    不讲规矩的秃鹫遭到了毫不留情的驱逐,不得已,狼狈地扇着翅膀飞回半空。

    它低低盘旋了几圈,注意到一群同类中格格不入的花豹。

    大概是年轻不懂事,亦或是被饥饿蒙蔽了头脑,这只秃鹫居然打起了花豹的主意。

    它落到花豹旁边,伸过头去,打算从对方嘴边分一杯羹,在收到带着警告的睥视后,还不知死活地展开翅膀,凶狠地瞪回去。

    乔安娜自认脾气不错,但这段日子遭到狮群频繁夺食,导致她对食物有了几近偏执的占有欲。共享没问题,反正本来也不属于她;可退让不代表能肆无忌惮得寸进尺,那么多位置不挑,偏要吃她嘴里的……大兄弟,花豹不发威,你当我是凯特呢?

    几公里外,正在搜寻猎物踪迹的公猎豹突然感觉膝盖隐隐一痛。

    且不提躺着也中枪的凯特,乔安娜腹诽完,发现秃鹫依然在不识时务地往前凑,便一爪按住对方的脑袋,干脆利落地咬断了那根没毛的秃脖子。

    她的举动把剩下的秃鹫吓了一跳,离她最近的几只秃鹫迅速退避三尺,她身边再度空出一大块泾渭分明的空地。

    乔安娜没功夫照顾它们的感受,在心里掂量着比较了一下新鲜的秃鹫肉和变质的长颈鹿肉——啧,都不好吃呢。

    不过难吃总比饿肚子好,她又草草啃了几口小长颈鹿的背肌,等腹内饥饿带来的烧灼感缓解,叼起秃鹫的尸体,在秃鹫们和胡狼的目送之下扬长而去。

    为了两只幼崽着想,乔安娜这次外出觅食没有带上他们。

    旱季能够选择的猎物太少了,很多时候一家三口跋涉整整一天才能抓到一只疣猪或者几只小小的蹄兔,摄入的食物远补不足路上消耗的热量;一旦狮群出现,乔安娜还得分心保护两只幼崽。综合种种考虑,她不顾孩子们的撒娇装可怜,强硬地把他们留在了前一天过夜的藏身处。

    说得很大义凛然,其实最初做下决定的时候,她只是想多留给辛巴和艾玛一线生机。

    她明白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太久没吃什么东西,身体虚弱得随时都可能倒下。与其让两只幼崽跟她一起饿晕在路上,或者守着率先饿晕的她、在饥饿和绝望中等待死期来临,不如让他们减少运动节省些体力,守着希望等待身为母亲的她的回归。

    虽然可能只是多苟活两天,但这已是她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力所能及的打算。

    不幸中的万幸,她没走多远,就遇见了正被秃鹫和胡狼分食的渴死的小长颈鹿。大猫不属于食腐动物范畴,吃腐肉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腐肉味道不好,但好歹让她捡回了一条小命。

    肚里有粮心中不慌,衔着意外所得的秃鹫尸体回程的路上,乔安娜的脚步轻快了不少,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刚变成浑身长毛的花豹的那段时间,她在心里骂了造化弄人的命运无数遍,而半年后的如今,她因为靠着腐肉有幸死里逃生,就只想为命运的手下留情高唱一首颂歌。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完全接受了作为一只草原大猫、在毛绒绒中挣扎求生的未来。

    生下来,活下去,这便是生活。

    乔安娜带着秃鹫尸体回到了辛巴和艾玛藏身的荆棘丛,毫不意外地又受到了久违的热烈欢迎。小别胜新婚,比喻似乎不太恰当,但用在这种情况下,意境是十分合适的了。

    辛巴和艾玛拼命蹭着她,眼神热切,不是为她带回来的猎物,单纯只是欣喜于她的平安回归。

    在幼崽们心里,母亲的存在,比其他一切都更加重要。

    乔安娜挨个舔了舔两只幼崽,把秃鹫扒拉过来,三下两下拔光了毛,招呼他们吃饭。

    她宁愿自己吃苦,也没委屈过两个孩子,即使是猎物稀少的旱季,她也在努力让孩子们吃上新鲜的食物,像之前那只死去多时的小长颈鹿,她要不是饿疯了绝不会碰,更别说让幼崽吃了。

    在她的坚持下,辛巴和艾玛几乎没怎么吃过腐肉,秃鹫和鬣狗这样鲜肉难吃得堪比腐肉的存在,她尝过毒后也会有意避开,因此虽然经常见到热衷蹭吃蹭喝的秃脖子大鸟,两只幼崽却还是第一次吃它们的肉。

    辛巴在秃鹫的胸脯上咬了一口,没嚼两下便吐了出来,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好难吃!”

    艾玛也被异味呛得直吐舌头,一双大眼睛望着乔安娜,满是委屈的控诉。

    “妈咪,秃鹫太难吃啦!”辛巴被照顾得太好,多少有些不知人间疾苦的骄纵,不愿捏着鼻子强咽不喜欢的食物。加上他前一天刚吃了半只半大的疣猪,肚子不饱,但也没饿到难耐的地步,有空闲动动小心思。

    他撇下秃鹫,走回乔安娜身边,用额头蹭着乔安娜的下巴,软绵绵地撒娇:“我想吃羚羊,好不好嘛~”

    乔安娜环顾四周,枯黄的草原空空荡荡,哪有半分羚羊的影子?

    她能理解幼崽的挑食,但条件有限,有东西填肚子已是好运,秃鹫再不好吃,至少是实在到手的食物,错过这顿,下顿不知何时会有着落。

    艾玛一直看着乔安娜,敏锐的小猎豹从母亲的犹豫和沉默中读出了为难,她不再要求母亲捕捉更好的猎物,而是理解地低下头,努力撕扯起秃鹫的尸体。

    辛巴见状,犹豫了一小会,也没继续耍赖打滚坚持要吃羚羊,默默回到妹妹身边,与艾玛一起艰难地吞咽秃鹫肉。

    孩子太懂事,乔安娜反而不忍心了。她过去叼起秃鹫的尸体,挖了个浅坑,用枯草和树叶遮盖藏好:“还有力气吧?走,妈妈带你们去找别的吃的。”

    辛巴反倒不舍地望着埋了秃鹫的土坑,迟疑着不肯走:“可是,好浪费……”

    艾玛附和地一同望向乔安娜。

    乔安娜知道孩子们以为自己准备丢掉秃鹫,那是不可能的,再难吃也是肉,救命的肉。

    “不会浪费,放心。”她柔声安慰,“先去找找别的,实在没东西吃,我们再回来。”

    两只小崽子这才放下心,乖乖跟上她的脚步。

    乔安娜仔细想了想,记起领地北边的水塘旁边住了一小群水羚,虽说水塘早被杀千刀的大象抽光了,但去碰碰运气未尝不可。

    到了目的地,她还没来得及举目四眺寻找水羚的踪迹,就被什么会动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没了水的掩盖,水塘底部黑乎乎的淤泥直接裸|露在外,湿润的淤泥不时蠕动翻腾一下,冒出几个气泡。

    定睛细看,那哪是淤泥,分明是一群身上裹着泥巴的大鲶鱼!

    一夜暴富的感觉莫过于此,乔安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用力闭上眼睛,再使劲睁开,那群鲶鱼依然在那,簇拥在塘底黑色的淤泥里,借着头顶的树木阴影躲避烈日的暴晒,傻乎乎地吐着泡泡。

    那还等什么?抓鱼啦!

    乔安娜欢呼着跳进淤泥里,泥浆沾了一身也毫不在意,专注跟鲶鱼搏斗起来。

    每条鲶鱼都有她大半个身子那么长,反抗的方式却无外乎拼命挣扎扭动,滑溜溜的身子对人类而言可能是个巨大的挑战,但在花豹的尖牙利爪面前,这抵抗弱得不值一提。

    乔安娜不会给后到者留下可占的便宜,干脆利落地把能逮住的大个头鲶鱼抓了个精光。她就近找了一棵树,只留下一条现吃,叼着剩下的鲶鱼来来往往十多趟,将树变成了现成的晒鱼场。

    完工之后,她退后两步,心满意足地欣赏劳动成果。

    在圣诞树上挂灯泡装饰什么的简直弱爆了,看看她这棵鲶鱼版圣诞树,好看还能吃!

    两只幼崽理解不了母亲的洋洋自得,但存粮充足的喜悦是共通的,他们站在母亲身边,欣喜而雀跃地仰望着挂满枝头的鲶鱼。

    一家三口傻乐了一阵,还是乔安娜率先冷静下来,招呼道:“来来来,吃东西了。”

    辛巴和艾玛围了过来,等看清留下现吃的那条鲶鱼,又发起了愁。

    鲶鱼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泥浆,辛巴试着咬了一口,吃了满嘴的泥,呸呸呸吐了半天。

    两只小崽子束手无策,只好向乔安娜求助。

    乔安娜也有些犯难,附近没有可供清洗的水源,食物上面一层泥巴,难道只能选择吃土?

    早先抓鱼让她全身也裹满了泥浆,她来往运送鲶鱼,泥浆的水分被午后的高温蒸干,成了黏着毛的泥壳子,轻触即碎,簌簌往下落着。

    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乔安娜把鲶鱼丢到太阳底下,晒了没一会,泥浆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泥层皲裂。

    她衔着鲶鱼往地上摔了两下,干掉的泥壳剥落,露出下面灰黑的鱼身。

    两只幼崽发出小小的惊呼,两双眼睛闪闪发光,看来母亲无所不能的设定在他们心里又根深蒂固了几分。

    乔安娜将鲶鱼叼回来,放到孩子们面前:“吃吧。”

    她让孩子们先吃,自己则走到一边,找了一丛干枯的草茎,在上面摩擦剐蹭,折腾了有一阵,好不容易清理干净身上凝固的淤泥。

    她回到幼崽身边,两三口吞掉辛巴和艾玛吃剩的残羹剩饭。她没吃饱,不过这一天的能量摄入应该够了,旱季必须精打细算过日子,树上晾晒的鲶鱼是未来半个月的存粮,她不打算再动。

    乔安娜把两只幼崽唤到身边,准备帮他们舔舔毛。

    艾玛刚挨到她身上,就听“噼啪”一声轻微的爆响,艾玛尖叫一声,整个身子如箭般弹射出去,棕褐色的大眼睛望着她,惊疑不定。

    辛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奇怪地扭头看了看艾玛,凑到乔安娜跟前,亲昵地伸舌来舔乔安娜的脸颊。

    又是“噼啪”一下,他也一声惨叫,连连后退,捂住嘴巴,惊恐地瞪着乔安娜。

    乔安娜一脸懵逼,连哄带劝地把两只幼崽叫回来,再度经历了一轮小崽子们吱哇乱叫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后,她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毛蓬松得粗了一圈的两条前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旱季空气干燥,之前为了去除泥浆的那番摩擦让她身上带了静电,一身毛炸成球不说,还电疼了孩子们。

    她在没草的空地上打了几个滚,再三保证安全,两只幼崽却始终心有余悸,说什么都不愿意再靠近她了。

    被嫌弃的花豹妈妈很沮丧,跟两个孩子分头趴在阴凉处,睡了个闷闷不乐的午觉。

    下午起床,她爬上晾晒鲶鱼的树,把晒干的鲶鱼挨个叼下来,分散藏进各个石缝和土坑,省得一直挂在树上又被秃鹫捡漏。

    临近傍晚,气温依然居高不下,打着旋的风路过,把干燥的尘土卷到空中,掀起一片尘暴。

    乔安娜冷不丁吃了一嘴沙子,赶忙就地趴下,掩住口鼻,静待尘暴过境。

    飞扬的沙土渐渐平息,几道长腿高角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

    红褐色的毛皮,脖子上有一片围兜般的白毛,屁股上也有一圈以尾巴为圆心的圆环状白毛,赫然是乔安娜最初来这的目标——水羚!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乔安娜感觉自己这一天也许用尽了一辈子的好运。

    即使存粮充足,但白送上门的猎物不可能不要,她立马伏低身子,给幼崽们递了个颜色,示意他们找地方藏好,自己则就近寻找掩体,埋伏了起来。

    水羚们的确还住在这一带,水塘干了,但大象踩出的泥坑里还有些水,它们靠着这些水和岸边借水汽生长的青草勉强维生。

    花豹的突然到访吓坏了这群水羚,它们在池塘边的灌木里躲了大半天,被尘暴混淆了视觉和嗅觉,头脑发热,便就这么贸贸然跑了出来。

    风中还残留着掠食者的气息,水羚们非常不安,翕动着鼻翼左顾右盼,没能在一片沙黄的背景色中发现拥有同色系皮毛的花豹。

    饥饿最终打败了戒心,它们放下警惕,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水塘边的青草。

    乔安娜就在这时悄悄靠近,一跃而出,一举抓获了一只反应慢半拍的雌性水羚。

    不过是歇了口气的功夫,吃白食的强盗又雷打不动地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三只母狮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块头。

    比母狮大了不止一圈的健硕体格,暗棕色的鬃毛随风飞扬,如火的夕阳落在他身后,更显得那身影雄壮,昭示着所向披靡的无上威严。

    恨嫁狮群守了一年活寡,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雄狮,可喜可贺。

    然而对乔安娜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三只母狮单打独斗都能把她往死里欺负,再多一只体重是她几倍的雄狮……她顿觉前途一片灰暗,毫无希望。

    狮群走到近处,多了雄狮撑腰的母狮们连龇牙恐吓的动作都懒得摆了,居高临下地睥着乔安娜,意思很明确:识相点就把猎物拱爪奉上,这样兴许我们心情一好,还能法外开恩暂时饶你一命。

    欺人……不,欺豹太甚了!

    万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开了这个头,今后狮群抢食只会愈发肆无忌惮,那她跟两只幼崽绝对活不过这个旱季。

    乔安娜出离愤怒了,一次两次就算了,三次四次也能忍,一直把她当长期饭票压榨,知道杀鸡取卵的典故吗?适可而止懂不懂啊!

    她不顾身后幼崽们着急的眼神示意,用爪子按住水羚,双耳后压,冲狮子们发出低哑的咆哮:“你们是没长爪子还是没长牙?!想吃东西自己滚去抓!”

    母狮们抢夺乔安娜的猎物那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遭到反抗,登时都生出些许不悦。

    她们身后的雄狮自觉站了出来,目光掠过地上的水羚,有些不屑。

    水羚天生带着一股难闻的体味,只有在极其饥饿的情况下,狮子才会猎杀并食用它们。

    不过他刚接管这个狮群,母狮们都对他有些爱答不理,尤其是年纪最大的雅典娜,看着他时眼底的挑剔和嫌弃都快溢出来了——他深棕的鬃毛太显眼,在旱季枯黄的平原上就是一个扎眼的电灯泡,捕猎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可能拖后腿——不仅如此,深色鬃毛的基因会遗传给下一代,如果不是没得选,母狮们绝不会接纳他。

    新上任的雄狮急需讨好新婚的妻子,母花豹和花豹的猎物就成了他表现自我稳固地位的绝佳踏板。

    他的视线落到乔安娜身上,眼中折射出凶狠深沉的杀意。

    “吼!”狮吼声震耳欲聋,不仅是对乔安娜的威慑,还是对母狮们的炫耀。

    雅典娜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果硬件条件允许,她甚至想伸出一根趾头掏掏耳朵。

    她的祖母告诉过她,深色鬃毛的雄狮都不是什么可靠的家伙,不仅狩猎指望不上,还跟求偶期的珍珠鸡一样聒噪,喜欢四处招摇地显摆,现在再看,祖母果然说得对。

    吼什么吼!又不是跟其他雄狮打架,动手之前先要用嘴炮撑足气势,吼得再大声花豹听得懂吗?

    如她所料,母花豹在雄狮的威压下毫不畏惧,反而侧过身子,开始在灌木和枯草上摩擦皮毛。

    没过一会,乔安娜重新站起来,一抖身子,一身带着斑点的金黄皮毛蓬松地炸开来,根根直竖,显得一整只豹子都大了一圈。

    猫科动物和犬科动物感到危险,准备掐架时,都会弓起脊背,将毛尽可能竖起炸开。原因无他,都是为了让自身尽可能显得更大更强壮。公狮子看上去凶悍可怕,离不开那一头鬃毛的帮助。

    从没有花豹敢直面雄狮的威压,加上对手陡然变壮,雄狮心生疑窦,暂缓了攻击势头,在原地踱着步子,打量着乔安娜,暗地里评估实力。

    乔安娜不给雄狮反应的时间,高高跃起,撞向他的胸口。

    双方的毛发相触,“噼里啪啦”的静电声伴随着小小的白色电花响成一片,单就这声光特效,便把雄狮惊得懵了。

    紧接着,他毛发下的皮肤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刺痛。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有一点痛,也有一点痒,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在啃噬着每寸皮肤,刺刺麻麻,摆又摆不脱,挠也挠不到,一路顺着皮肤爬进血管,钻到了骨髓里去。

    雄狮没少跟别的雄狮打架,断骨流血,刀山火海,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种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干燥的旱季避不开静电,不过大猫们没事就喜欢懒洋洋趴着睡觉,摩擦产生的电荷没过多久便会顺着毛自然导入地下,被静电打到的情况少之又少——所以被乔安娜电了之后,两只幼崽才会那么害怕。

    电荷一般很难留住,乔安娜是摩擦起电后刻意只用脚底接触草地,多了肉垫和干草的隔离,静电跑不掉,因而把她变成了一个十分罕见的带电体,碰谁电谁,专治不服。

    雄狮有把握能忍受皮肉撕裂的剧痛,可偏偏就被这种前所未见的似痛非痛的电击感吓到了,毫无风度地惨叫出声,跳起来一溜烟窜出十几米。

    他惊恐地看着乔安娜,就像在看一个妖怪。

    乔安娜恐吓性地跺了跺脚,雄狮大惊失色,又退远了一些,偌大的个头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她又转向三只母狮,气势不减,作势要向前扑咬。

    雄狮还记得自己保卫狮群的天责,冲了回来,拦到母狮们跟前,故作凶狠地吼了两嗓子,抖成筛子的身体则诚实地出卖了他的内心。

    “快、快走!”他偷偷催促母狮们,“这只花豹是个怪物,说不定还会吃狮子!”

    雅典娜活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什么东西能把雄狮吓成这样,瞧瞧这只怂货说的,吃狮子?除了危险的两脚无毛兽,哪还有其他动物敢吃狮子?

    但强悍的雄狮都说得煞有其事,谨慎起见,她还是没有亲身挑战‘怪物花豹’,领着两个外甥女,依言先行撤退了。

    乔安娜对狮子们的背影怒目而视,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她浑身毛发直竖,随风而动,威风凛凛,无所畏惧得就像天际下凡的女武神。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几只小动物看见了。

    如草原兔和红嘴奎利亚雀一类的小型生物吃得少,在旱季也能活得很好,它们的繁殖速度很快,数目众多,家族庞大,相对应的,八卦在种群内部传播的速度也很快。

    一只花豹独自吓跑了狮群的新闻在草原上不胫而走,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一只花豹与一大群狮子搏斗,嘴咬公狮爪挠母狮,把狮子们打得落花流水。

    花豹乔安娜,就此一战成名!

    当事豹并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火遍了整个草原,但她发现,红嘴奎利亚雀们似乎对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

    自从被她一口咬住几只连毛带爪囫囵吞掉之后,这些比麻雀大不了多少的小鸟就对她敬而远之,只要她走近,再密集的鸟群也会瞬间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而现在这种情况一去不复返,成群结队的红嘴奎利亚雀从四面八方飞来,也不觅食,只落在她附近观察她。只要她在一个地方稍待久一点,周围树的树枝上就会站满红嘴奎利亚雀,一层一层,乌压压的。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主要在于,这群傻鸟真的很吵啊!

    想想看,成千上万张嘴,在耳边叭叭叭叭个不停,从早到晚,一波说累了飞走,又会飞来一波顶班的。

    这特么换了谁受得了?!

    辛巴把脑袋压在两只前爪下,翻来覆去一会,终于忍不住向乔安娜控诉:“妈咪,睡不着……”

    乔安娜也被吵得头都大了,好不容易不用发愁食物,能在大好的中午留在凉爽的树荫下搂着孩子们美美睡上一觉,结果可好,来了一群扰人清梦的聒噪大喇叭。

    她记得这种鸟是吃草籽的,旱季她领地里的草都枯了,哪还剩草籽?它们都不需要为吃饭发愁吗??

    她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它们,它们打算报复她?

    ……好吧,如果准备用烦死她的方式来报仇的话,它们已经得逞了。

    艾玛一点一点挪着,拱进乔安娜的怀里,试图利用乔安娜胸口的毛屏蔽声波污染。旱季炎热,乔安娜胸口换得只剩一层轻薄的短毛,她一会往左蹭蹭,一会往右偏偏,始终不能把两只耳朵挡全,只好难耐又无奈地蜷成一个球。

    乔安娜安抚地揉了揉两只幼崽,站起身,决心给红嘴奎利亚们一点教训。

    她往一棵树上爬,树上的红嘴奎利亚雀察觉了她的攻击意图,“腾”一下都离树起飞。她半途直接从树干上起跳,宽厚的爪子凌空拍下两只,也不急着吃,含在嘴里警告性地瞪着空中逃过一劫的红嘴奎利亚雀们。

    红嘴奎利亚雀们惊惶地尖声叫着,拍着翅膀落荒而逃。

    乔安娜自以为大功告成,走回辛巴和艾玛身边,享受孩子们的仰慕和崇拜。

    要是她能听得懂鸟类的语言,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翻译一下,那些听上去是危险警报的叫声的实际含义是——

    “你们看见那只花豹了吗?!”

    “看见了!果然超可怕啊啊啊啊!不愧是能打得过狮子的花豹!”

    “呜呜呜好害怕!可是我还有点崇拜它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一只鸟!那只花豹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凶的花豹了!”

    虽然乔安娜是很多当年刚出生的红嘴奎利亚雀见过的唯一一只花豹,但并不妨碍它们心有戚戚焉地附和,装作自己是个见多识广的雀中大佬。

    乔安娜又如法炮制了几次,终于把分批轮班的红嘴奎利亚雀们全部赶走了,如愿过了一段清静的日子。

    她的存粮还有一半,不过她觉得,趁早为将来做打算不是坏事。

    剩下的鲶鱼干可以当成紧急情况的储备粮,水羚群也可以先养一阵,留作后路,乔安娜带着两个孩子,暂且离开了住了几天的水塘。

    静电那一着应该把狮子们吓得不轻,抢猎物的狮群没再出现,她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半大大羚羊,跟踪了大半天,在深夜对方困倦时顺利一举拿下。

    大羚羊体型很大,即使是个青少年,体重也将近是乔安娜的三倍。平时这种大个头羚羊不在乔安娜的考虑范围内,但这只大羚羊受了伤,胸口带着化脓的抓伤,乔安娜咬它脖子时发现它喉管上也有咬痕,大概是哪只大猫捕猎时失了手,让她捡了漏。

    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兄弟姐妹,她们一家未来一周的口粮有了。

    经历过饥饿后,乔安娜对一切新鲜的肉食都有了崇高的敬意,管他健康不健康,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她不再制止辛巴和艾玛吃内脏肥肉,有时候孩子们吃不完,她还会补两口以防变质浪费。

    她正跟两只幼崽一起埋头大嚼大羚羊,一道声音在近处炸响:“嗨!看起来很会生崽子的雌性!”

    看起来很会生崽子的雌性,差不多是类似于人类社会的‘美女’的称呼。

    乔安娜完全没心细想其中深意,那声音听上去是雄性花豹——也只有花豹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上潜行到这么近的距离——雄性会杀害幼崽,距离太近,如果对方有杀意,那么辛巴和艾玛绝对难逃一劫。

    她一个箭步拦到两个孩子前面,用身体隔开陌生的公豹,抬头循声瞪过去。

    借着月光,她清楚地看清了公豹的长相,熟悉的面纹让她一愣:“泰哥?你怎么又来了?”

    “‘泰哥’是什么?”公豹打量她的眼神却是全然陌生的,带着好奇和跃跃欲试的探究,没有泰哥的老成稳重,“我们见过吗?”

    乔安娜一皱眉,再细细看了几眼,公豹的面纹跟泰哥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泰哥额头上的斑点像老虎的‘王’字,而这只公豹额头比较窄,挤得‘王’少了一横,只剩下一个不伦不类的‘干’。

    ‘干’……据说在某国,这是那个动词‘干’的意思?

    乔安娜决定就叫这只公豹泰迪了。

    在她起名的空档,泰迪突然上前一步,在她的肩窝处嗅了嗅,惊讶道:“狮子的气味!你真的吃了三只雄狮和七只母狮?”

    长着尖牙的嘴离自己咽喉只差短短几寸,乔安娜吓得毛都竖起来了,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反应过来泰迪说了什么之后,又是一愣,吐出一句不明所以的:“……啊?”

    “最近草原上都在传,一只母花豹吃掉了一大群狮子,不是你吗?”

    消息历经重重关卡,从小动物们口中传到花豹的耳朵里,发生一点变异很正常,更何况流言这玩意本身就带着越传越夸张的属性。

    所以三只母狮一只雄狮的小狮群变成七只母狮三只雄狮的大型狮群,吓跑变成吃掉,都可以理解了。

    被动‘吃狮子’的乔安娜很无语,看着泰迪景仰又带点小敬畏的眼神,她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肯定道:“是我,他们想杀我的幼崽,我就把他们全吃了。还真别说,狮子真好吃啊~”

    她装作回味地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泰迪,言下之意:你要是敢动我的幼崽,我也把你给吃了!

    “我不会的!”泰迪立马识趣地表态,为表诚意,还退到了十米开外——雄性花豹一扑的距离最远是八米,十米的距离,中间还有个乔安娜挡着,他无法秒杀两只幼崽。

    他蹲坐下来,尾巴盘到脚前,乖巧地眨了眨眼。

    这性格倒是比泰哥讨喜不少,乔安娜的戒心稍微淡了点,问:“你是不是有个兄弟?之前住在峡谷那块的?”

    “唔……?”泰迪认真想了想,老实答,“不知道,这个得去问我妈妈。”

    他顿了顿,又补充:“如果我妈妈还活着的话。”

    花豹的亲情观念很淡薄,纵使是父母子女,成年之后也会变成领地和猎物的竞争对手。雌性花豹可能在母亲的领地附近建立领地,雄性花豹为避免近亲交|配,则会主动远走高飞。

    泰迪只离开母亲独立不到一年,对母亲的概念就只剩下‘状况存疑’了。

    乔安娜无语凝噎,她回头看了看两只幼崽,觉得他们将来要是在外面说出“不知道我妈还活没活着”这种话,她绝对会把他们屁股打肿。

    但她不是泰迪的母亲,没法替那位大姐(或者说大婶?)教训忘恩负义的小崽子,只能默认泰迪跟泰哥是兄弟。

    毕竟面纹相似,气味也造不了假。

    泰迪见乔安娜半天不说话,还以为是回答不对,赶忙补救:“很会生崽子的雌性!我……”

    乔安娜不悦地打断他:“你就不能别用那个形容吗?什么会生崽子不会生崽子的,雌性又不是光会生崽子!”

    可是会生崽子的确就是很棒的雌性啊?他的母亲就是生养孩子的一把好手,他一直以为能生养是对雌性最好的赞美?

    泰迪很不解,但他涉世未深,尚未建立自己的领地,除了亲生母亲还没见过其他的雌性,也拿不准雌性的脾气,只好尊重乔安娜的意见,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试探着问:“那……很会吃狮子的雌性?”

    ……行吧,至少比会生崽子好。

    乔安娜掀了掀眼皮,让泰迪继续说。

    泰迪明显激动起来,改坐为站,一本正经地宣布:“很会吃狮子的雌性,我很看好你!”

    乔安娜隐约察觉不太对了。

    果然泰迪下一句就是:“请跟我生崽子吧!”

    乔安娜:“……”

    她早该知道,雄性就是一群满脑子只有交|配和生崽子的繁殖癌。

    基因确定,这一定是泰哥的亲兄弟没错了!

    乔安娜对天翻了个白眼,干脆地拒绝:“不!滚!”

    “是因为我太年轻了吗?”泰迪大受打击,一时忘了距离界限,不依不饶地上前追问,“给我一个机会,再等两年,我就会成长成最强的雄性!”

    乔安娜丝毫不为所动,话说得很直接,不留余地:“再等十年也没用,滚滚滚,快离开我的领地!”

    “我不会对你的幼崽下手,这两年你正好能养大他们——”泰迪说到一半,看清了一直被乔安娜护在身后的两只幼崽。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他知道母豹为什么说他过十年也没机会了,因为这只母豹——她居然生了一只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