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45章

作品:《媚君

    殿内一片死寂。

    苏合实在受不了这样闷窒压抑的气氛, 道“太子妃, 您千万别误会,臣没这个意思,是殿下问的”

    “行了, 你闭嘴吧。”沈昭瞥了他一眼,正色道“上一回查找南楚密探, 顺带挖出来几个兰陵公主安插进深宫的细作,但就这样放着,没惊动他们,是不是”

    苏合一听沈昭在跟他说正事, 忙收敛神思, 端正而立,应是。

    沈昭道“想个办法把这事透给他们。你说得对,这本来就是姑姑和裴元浩作的孽, 该他们自己收拾烂摊子。父皇让王效瞒着孤, 分明是对孤起了疑心,日后行事得更加小心。”

    苏合颔首应下,踯躅了片刻, 犹豫道“殿下, 要不让傅司棋回来吧。倒不是缺人手,只是这些事做起来需得隐秘, 得用足够可靠的人, 傅司棋这人虽然别扭, 但忠心是绝对的。”

    沈昭没说话。

    瑟瑟眼珠转了转, 笑道“许久没听见小傅子在耳边聒噪了,还挺不习惯的。”

    沈昭这才冲苏合点了点头“你去办吧。”

    苏合面上悦然,朝沈昭和瑟瑟揖礼,退了下去。

    瑟瑟自婳女手中接过瓷盅,放在沈昭手边,回想刚才他们的话,问“是不是前朝出事了跟我母亲有关”

    沈昭抬起瓷盅轻抿了口,朝着瑟瑟微微笑说“一点小事,我能应付,不必担心。”

    瑟瑟面色一黯,有些怅然“你这样说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真的只是一点小事”沈昭话音微滞,凝睇着瑟瑟,她那远山轻黛的娟秀蛾眉间拢着淡淡轻愁,如烟似霭,好像总也抹不开。

    他的心防,他所有的顾忌,在面对这样闷闷不乐的瑟瑟时,似乎都在一瞬间尽数消弭。

    “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沈昭垂眸轻吟,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若是为了自己,什么都瞒着你,自以为是地待你,这样跟姑姑,跟裴元浩又有什么区别你是个人,不是我们手中的木偶。”

    瑟瑟自他话中听出了些许松动,将胳膊肘搭在他身前的案桌上,双眸亮晶晶地凝望着他,道“那你告诉我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昭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在他的腿上,环胳膊轻拢住那纤纤细腰,温声道“瑟瑟,你要记住,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就像小时候大哥骂我小祸害时,你曾安慰我的那样,我们只是不走运,偏偏有了这样的出身。”

    瑟瑟低头绞着手指,呢喃“阿昭,你这样,我有些害怕,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吗要不改天再告诉我吧”

    沈昭从后面贴向她的脸颊,道“你迟早是要知道的,就今天吧,耽搁得久了,我怕我会没有勇气告诉你。”

    瑟瑟直觉这是一件挺要紧的事,要紧到能令素来镇定自若的阿昭紧张。

    当他的话落在了骊山行宫,由此延伸,慢慢将十六年前的情仇恩怨卷进来,把完整的故事在她面前铺陈开,她却在一瞬间好像失去了多余的情绪心砰砰的跳,嘴唇不住的翕动,半天都想不起自己该说些什么。

    眼前光景变得模糊起来,就像这些事,特别的虚幻荒谬,对,简直荒谬

    她坐在沈昭怀里,声音嘶哑低徊“你是说我,我是母亲和裴不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沈昭紧搂着她,感受着怀中那单薄身躯不停的颤抖,心疼至极,不忍至极,但还是狠下心,笃定道“就是这样,不会错。徐长林离开长安之前应该也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不再坚持要把你带走,瑟瑟,你想想裴元浩的行为,一切都不是没有缘故的。”

    瑟瑟霍得自他怀里起身,瘦削的肩膀颤个不停,眸中拢了一层薄雾,泪珠顺着颊边滑落,晶莹得令人心碎。

    “那他们,他们是在利用我,让我占了宋姑娘的身份,骗你娶我,然后呢然后他们还想做什么”

    沈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一片透彻精光“等我继位,等你诞下太子,再告诉你身世,挑拨我们反目,利用你来对付我。”

    瑟瑟猛然一滞。

    她刚才太过震惊,受打击太重,脑子不清醒,竟没有想到最关键的一层。

    如果母亲和裴元浩真的在十六年前合谋布下如此大局,撒了这样一个大谎,要用这样阴毒残忍的手段对付阿昭,那他们所做的见不得光的隐秘事就断不止于此。宋家旧案,宋贵妃的死,兴许都跟他们有关。

    她是兰陵公主和裴元浩的女儿,就是阿昭仇人的女儿她不是宋姑娘,不配享有宋姑娘的待遇。

    瑟瑟只觉心头绞痛,捂住胸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昭站起身,深深凝睇着她,道“我们成婚之前。”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瑟瑟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惧怕,又有对阿昭的怜悯疼惜“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

    沈昭眼中如有瀚海深澜,倒映出星光点点,看向瑟瑟的神情温柔且专注“瑟瑟,我早就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我身边的温瑟瑟,是自小陪我长大,在我最孤独伤心时给我温暖的人,是我爱的人,这一生都不会变。至于你是谁的女儿,其实对我来说不重要。”

    瑟瑟泪眼朦胧地摇头,边摇头,边后退“不,你骗我,你在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她把我当成宋姑娘疼爱,到死都不知道真相,她多可怜”

    “还有你。”她抬起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在最初的时候,你要不是以为我是宋姑娘,根本不可能那么没有防备地亲近我,也不会和我定亲,更不会想娶我”

    “温瑟瑟”沈昭上前一步,紧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言词铮铮地说“在你的心里,我对你的爱就这么轻飘飘的吗就算开始的时候错了,可后面没有错,我爱的是温瑟瑟,我想娶的也是温瑟瑟,是你这个人,无关乎你是谁的女儿。”

    瑟瑟垂眸看地,像一只被斩断了羽翼的蝴蝶,羸弱无助,神情怅惘,默然许久,她慢慢地向前挪动,钻进沈昭的怀里,搂住他的腰,嗫嚅“阿昭,我的心好乱,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是不是占了别人的东西还有我们我们以后该怎么办这一辈子是很长的,我们该怎么过才能过好”

    沈昭轻抚着她的背,坚定道“我不疑你,你也不要疑我,我们彼此情坚,就能过好这一生。”

    “这么简单吗”

    “对,就是这么简单。可是这件简单的事,你要坚持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的至亲如何在你面前诋毁我,你都不能怀疑我。”

    瑟瑟自他怀里抬头,眼睛中满是血丝。

    沈昭低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你现在情绪不稳,脑子也不清醒,好些话不能再跟你说了。听我的话,先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一觉醒来,我还在,你身边的一切都不会变。”

    说罢,他将瑟瑟拦腰抱起,拂帐而入。议政殿内设了张榻,是供沈昭在处理政务后小憩之用,沈昭将瑟瑟放在这张榻上,哄着她睡,瑟瑟倒是听话,乖乖闭上眼。

    眼睛虽然闭上了,但手却不住的颤,像是惊梦一场,余惧未消。

    沈昭想了想,起身往香鼎里撒了一把安神香丸。

    香气浓郁醇厚,随着烟雾杳杳飘来,榻上的瑟瑟渐渐安静下来,鼻息清浅且均匀,似是已憨沉入睡。

    沈昭见她睡过去,心里总提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以手支着脑侧,在榻边打起了盹儿。

    这一睡,却又梦见了隔世之境。

    瑟瑟从前的梦境总是模糊的,偶尔闪过一些片段,也是前后衔接混乱,辨不清原委,读不清真相,可这一回,却是清清楚楚地将那一世恩怨纠葛在她梦中上演。

    嘉寿二十年,上一世的嘉寿二十年。

    她没有做那个将来会和沈昭反目的梦,没有任何人提醒她前路艰难,她亦没有去频繁接触徐长林,没有探究到宋家旧案的蹊跷,没有经历过身世的揭露而多思多虑,甚至被母亲有意纵容得连心眼都没长全。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多想,无比的天真烂漫,在母亲和宫中的安排下,高高兴兴地嫁给了阿昭。

    东宫生活枯燥,阿昭政务繁忙,不能时时陪着她,母亲拨给她的陪嫁侍女在她耳边撺掇“殿下金尊玉贵,难免身边有佳人,太子妃该多加提防才是。”

    她骄纵惯了,又闲得发慌,正好找些事做。

    可是她不知道,她任性地驱赶着沈昭身边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宫女,而沈昭对她多加纵容、无比宠溺时,正是朝中局势紧张,权欲争夺最激烈残酷的时候。

    那些沈昭的心腹幕僚终日行色匆匆进出东宫,鏖战在朝堂权海的漩涡里,将身家性命都搭在了上面,劳累且紧张,却要时不时在东宫里看见她无理取闹的影子,看见那些美貌宫女哭哭啼啼地被逐出东宫,她们明明无罪,只因太子妃的嫉妒。

    无知者无畏,瑟瑟甚至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懒得想,直接知会内值司,凡是有几分姿色的,都不许往东宫里送。

    母亲从来没有教过她宫闱生活是何等艰辛凶险,甚至为了方便掌控她,自小便给她灌输了极端错误的思想你的母亲是权倾朝野的兰陵长公主,你可以无法无天,没有人敢质疑你,指责你。瑟瑟是天之娇女,你的夫君就该对你一心一意,目无余色,哪怕他是太子。

    在后来吃了亏,瑟瑟曾经怨恨过母亲,埋怨过沈昭,他们都是有傲世惊才、奇智深谋之人,是这世间顶聪明的人,是瑟瑟最亲的亲人,可都没有耐下心来教她该知晓的道理,却在隐瞒她重要事情上有着惊人的默契。

    可这一切,却又不能只怪旁人。

    那个时候的阿昭忙着应付朝里朝外一滩乱局,已是心力交瘁,饶是这样,他在第一次收到幕僚的谏言时仍旧想找瑟瑟好好谈一谈,想教教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可是话刚起了个头,没说两句,便被瑟瑟不耐烦地驳了回去她坚信母亲的话,她不需要学这些。

    从此以后,沈昭便不再提了。

    或许那个时候,他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认为他的羽翼足够宽广,容得下瑟瑟这样一个小女子在其下恣意妄为,说到底,只是他的家事,他愿意娇宠纵容自己的妻子,那些老臣管不着。

    “我不是父皇,我不会有三宫六院,我的后宫也不会是烽烟弥漫的战场,我的妻子不必如前朝妃嫔那般机关算尽,我希望她可以活得无忧无虑。”

    “我身世可怜,自小便受尽欺负,要守比旁人更多的规矩,要比旁人更能隐忍、更能伪装,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苦,所以我希望瑟瑟过不一样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在这深宫里享受到我从未享受过的快乐。”

    这些话是后来两人几乎彻底闹翻了时,沈昭坐在瑟瑟的床边说的。

    可惜那个时候,瑟瑟已经不相信他了。

    在情之一事上,他们始终都太过天真。

    瑟瑟以为自己会吃醋,会驱赶美貌宫女,会逼着沈昭发誓绝不纳妃,就是足够爱他。但其实这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到底有多深,她到最后都没有想明白。

    而生活在风云翻涌的宫廷,也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理顺两人之间的感情。

    那些追随沈昭的老臣,位卑者敢怒不敢言,位尊者有许多是当年与宋玉有过袍泽之谊的。他们以为瑟瑟是宋姑娘,顾念旧主恩情,对她多加宽容,可一旦知道她不是非但不是,还是兰陵长公主和裴元浩的私生女,态度就全变了。

    转折出现在沈昭登基的第二年。

    沈昭登基后以雷霆手段打压宗亲,巩固皇权,瞧着是一路势如破竹,可很快就受到了反噬。,,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