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 众多正道修士聚集在门前，想要进入却被殿外值守的魔侍拦在了外面。

    浩浩荡荡的人群安静地等在九重天外，他们大多都是从九洲各地赶来的, 来的人中包括了诸多有名的宗门派别，抑或是云游四海的散修，总之成分复杂，但为首的大多都是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按照宗门派别整队站好, 名望深重的便站在队伍的前方, 秩序齐整无人喧哗, 这样一副场景出现在魔界之中, 属实是奇景。

    修真界虽然与魔界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双方往来却并不热络, 这么大规模的来访倒也是不曾发生的，这么多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在九重天外等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修真界要动什么干戈。

    站在人群前方的是飞落宗的长老, 这一次魔界一行他是引路人，他走上前去, 对上警惕的魔侍, 沉沉说道“老夫同各位道友此行前来，只是为了见一面明渊仙尊和魔尊道友, 并无敌意, 还请小友通传一声。”

    “尊上吩咐过, 九重天不接客”门口驻守的两位魔侍说完才忽然觉出有什么不对, “等一下，除了魔尊你们还要见谁”

    偌大九重天中宫殿重重，里面从来只住魔尊一人，还有那位魔尊亲自带回来的孤魂野鬼, 哪来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

    这说出去都是能够引起魔界动荡的事情，怎么从这些正道修士口中说出来如此淡然轻易，好像是一件完全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匪夷所思。

    这次前来的飞落宗长老正是上一回在丹城见过明渊的其中一位，因而在大家都有意向想要见一面那位复生的仙尊之时，他率先站了出来带队前行。

    飞落宗长老以为守门的魔侍们没有听清楚，于是又放慢速度说了一遍“明渊仙尊我们此行前来并未联系到仙尊和魔尊，但感激之情只想当面言明，此行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魔侍们人都傻了，匪夷所思道“啊”

    他们第一反应是绝无可能。

    九重天上如今就只有两位，一位是他们魔尊，另一位便是尊上带回来的那位阁下。

    这些人，说的该不会是那位阁下吧

    不能够吧，今日站在他们面前的正道修士们不乏一些数一数二的宗门长老和高阶修士，连尊上都分得清替身和正主的区别，这些人怎么反而看不清了

    思来想去，他们不是没有听过明渊仙尊复生的传言，但是自从那具与明渊仙尊这个传言之前已经传过很多次了，无论是传这具无魂之躯出现背后代表的天意如此，还是数次被冒牌货上身伪装的例子，无一不是没有根据，稍加求证就会被识破的谣言。

    怎么到了现在，反而这些正道们却信了，不仅信了，还集体跑过来堵九重天的门啊

    来的人都客客气气的，也不像是来找茬的，于是魔侍斟酌了一下，先叫旁边的同伴进去通传，自己便留在这里，劝慰道“九重天上除了尊上便是那位不知来路的阁下了，尊上把他带到九重天来，原因应当是人尽皆知的。无论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痛心于仙尊的陨落，也请各位不必将一个看似相似但不相干的人当作念想。”

    飞落宗长老“”

    魔侍“”

    两人面面相觑，面上都是不知对方在说什么的惑然，半晌，飞落宗长老忽然反应过来，眉头一皱，直戳了当地说道“你是话本看太多了，把仙尊当当”

    飞落宗长老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词，卡了半晌，纠结得不知该用什么词措。魔侍耐心听了半晌，等得有些磨人，于是说道“你是想说，我们把仙尊当成替身了”

    飞落宗长老“”

    他方才就是不想用这个词所以才想了这么久的。

    魔侍看他的表情，愕然道“你们把那位替身阁下当成仙尊了”

    正道修士“”

    不知怎的，这话在飞落宗长老耳里听的有些刺耳，他不由自主沉了语气，说道“阁下慎言。”

    那些民间话本都是杜撰而来，替身这个词本就不适合与仙尊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绑在一起。

    魔侍挠了挠头，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不是，啊我只是把你没说的话说出来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飞落宗长老闻言没说什么，反倒是身后站着的其他弟子们看见他如此放言却不知敬畏，有些不悦，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仙尊心系天下，为封印煞气甚至陨落自身，如今千辛万苦终得安然无恙，无论如何都不应当妄议仙尊的不当传言。”

    魔侍“”

    他就是一个破守门的，随随便便给他扣这样一顶高帽子干什么

    魔侍觉得自己分明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却忽然就被正道的人口诛笔伐，是个魔都忍不了。

    他冷笑一声道，“好大一顶高帽，我可担待不起。你们要如何，集体向尊上告状么”

    “我们也只是听令办事，尊上的事情自然尊上自己去解决，之前替身话本、复生传言传的沸沸扬扬，就算明渊当真复生了，我们这些小人物不知道竟也成了罪么”

    正道的人本就不爽魔侍理所当然把明渊当作原来那个替身的态度，此刻见他不仅不曾收敛，甚至还嚣张了起来，不由得也火了。

    方才融洽的氛围一下子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正道弟子们有些尚还年轻沉不住气，出言词措激烈了不少。

    骂战一触即发，幸而双方都顾及到他们站在九重天前，没有上升到动手的地步，然而魔族出身的魔侍本就直来直去心直口快，平常混迹魔界，打架的打架，对骂的对骂，对线经验丰富，和那些向来矜持斯文的正道修士们对骂起来自然稳占上风，正道修士们如何能敌。

    有些弟子气昏了头，抄起佩剑就要动手，被自家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的长老拦住了，悻悻拂袖。

    就在众人僵持之时，一道带着怒火的嗓音冷冷道“无一，给、本、座、闭、嘴”

    唤作无一的魔侍浑身一僵。

    除此之外，在场的人又听见了另外一道温雅的嗓音“诸位。”

    众人豁然停手，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

    来人一身白衣如雪，身形挺拔，右耳处静静垂悬着一条剔透的红水晶耳饰，剑眉星目，惊艳绝绝，令人几乎一眼都挪不开。

    江衔的目光扫过在座诸位，粗略估计了一下来的人数，温声道“给本尊一个面子，有事好商量。”

    而站在江衔旁边的人一身暗金玄衣，一双异瞳是妖冶血红和粲然琥珀的颜色，剔透而妖冶，一旦对视上便会惴惴移开目光，一眼都不敢再多看。

    说实话，魔尊的面容同样俊美无双，同明渊仙尊不相上下，气质却同明渊千差万别，若说明渊是块质地温润细腻的璞玉，那扶饮便是杀伐万千，暗藏血气的利刃，锋利尖锐，生人难近，他眉眼之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恹恹之意彰显了主人不如何美妙的心情。

    扶饮受不了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无一揪了回来，生生气笑了，一字一顿地说道“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无一方才对上那群骂人都不舍得用脏话的正道修士们别提有多神挡杀神，如今忽然对上了暴怒的尊上，无一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高涨的气势凭空矮了一截，声音弱了许多“尊、尊上，属下”

    他还没说完，扶饮便冷冷说道“闭、嘴”

    魔侍无一瞬间消音。

    “你应当庆幸他不让本座鲨人，”扶饮怒极反笑，森柏指骨咔咔作响，“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明渊的明，明渊的渊，他是本座唯一的师尊，不是冒牌货也不是什么其他东西，给本座记死了。”

    扶饮盯住了无一，冷笑了一声，说道，“本座看以后谁还敢提那两个字。”

    无一对上那双仿佛盯住敌人般的妖冶异瞳，那一刻他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尊上当真动了杀心。

    他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大声说道“是是尊上放心”

    扶饮冷哼一声，甩手松开他，转身向江衔走去。

    等到确定扶饮不会回头给他来个惊喜，无一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惊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如同劫后余生般闭了闭眼。

    这时，在江衔和扶饮身后小跑着姗姗而来的另一个通传魔侍终于赶到了现场，然而现场江衔在和其他正道修士接洽，他们的尊上神情恹恹，无声无息凑到江衔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然而就那堪比阴云的脸色也足以让不由得激动起来的正道弟子们止步于前。

    跑去向尊上通传的魔侍叫无二，他赶紧赶慢终于跟上了尊上和江衔的步伐，气喘吁吁地扶住无二的肩。

    无一仍旧有些哆嗦，有一瞬间他很想向同伴抱怨，却被无二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无二连忙按住他的嘴，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气音小声说道“我的乖祖宗，你可少惹点祸，你们方才吵的什么东西尊上可都听在耳里。”

    “你没听见方才尊上说他是谁么”他悄声说道“还想吐槽，不要命啦”

    无一刚想说为什么不，然而当他意识到同伴话里的意思的时候，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僵了起来。

    他刚才脑内警铃大作的时候一片空白，被扶饮那样的眼神盯住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隐隐战栗着默默希望尊上留他一命不要动手。

    在这样的死亡威胁之下，无一只隐约听见了明渊的名字，其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克制自己发抖上了，当然是尊上说什么答应什么，哪还有心力去想尊上说的是什么。

    能被尊上提过来九重天镇守的都不会是蠢货，然而即使刚开始无一没有反应过来，到现在看见了尊上和同伴的反应，也足够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无一感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那道白色修长的身影，语气中带着行将就木的绝望“你、你是说，那个真的，他他是”

    扶饮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无一才刚往那边瞥，扶饮就若有所感地偏过头来，冰冷的眼神让无一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瞬间收回了视线。

    不是，为什么连看一眼都不行

    扶饮扯了扯唇角，见他收回了目光，这才转过身去。

    而无二听见同伴刚才迟疑又绝望的问句，随即忙不迭地点头。

    无二要不是前去通传，估计也无法摆脱仙尊难以复生的刻板印象。因而他也没有嘲笑无一，而是拍了拍他的肩，深沉道“现在想想如何向那位赔罪吧。”

    无一“”

    无一整个人都木了。

    这还活什么，他直接下去以死谢罪算了。

    无一也不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若是一两个人把传言当真也就算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正派人物一起堵上九重天说要见明渊仙尊和他们尊上，怎么想怎么离谱。

    然而当时他被帽子扣狠了，上头骂起来的时候顾得了细想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乖乖。这家伙可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无二心道。

    江衔正在和飞落宗之前那个带队长老相谈甚欢，扶饮不想打扰他，便默不作声地站在江衔身后一点距离的位置。

    谁料江衔却礼貌地向长老说了一句稍等，随后转过身来，他垂下了眼眸，默不作声地伸手轻轻抚过扶饮的手背，然后捏了捏他的指尖。

    扶饮一怔，随后低声说道“师尊。”

    当着眼前正道几十个人的面做如此亲近的动作，安抚意味不言而喻。

    江衔轻轻应了一声。他做完这一切，才转过身去，继续方才与长老们的谈话。

    扶饮垂下眼眸，感到那只温凉的手离开，恋恋不舍地蜷了蜷手指，克制住了牵住的念头。

    一旁的魔侍和其他正道修士看见这一幕，纷纷陷入了死寂。

    好像被什么粮冲脸了，不确定，再看看。

    啊不是，方才暴怒得如此阴沉冷然的魔尊，面对明渊的时候为什么是这样的啊

    受到更大冲击的反而是扶饮的两个蠢货下属。

    无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差点要他命的阴郁魔尊一到江衔面前就变成了异常安静的样子，整个人都傻了。

    尊上，你是不可一世的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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