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4. 你有纸甲?我也有啊 非我门阀,其人非……

作品:《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半年前。豫州。

    一个男子走出了农庄, 农庄的守卫对着那男子大声地打招呼“蒲之高,记得回来的时候带一壶酒。”

    那被称作蒲之高的男子大声地答应,又提醒道“当班的时候万万不能喝酒”守卫笑着挥手“知道。”

    集体农庄中包吃包住, 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吃饱饭, 而且十天就有肉吃,但是却不酒水,想要喝酒的人只能去城中购买。

    蒲之高是从荆州来豫州的精锐农庄士卒之一,每日上午干农活, 下午军事训练, 每十日有一次休息。蒲之高在休息日经常出门去买些农庄内不的东西,替人带酒水糕饼衣服等等那是常有的事情。

    蒲之高一路进了城里,径直进了一个小宅子。

    “哥。”宅子里的女子欢喜地叫着。

    蒲之高微笑点头。这个女子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只是从小叫他哥,叫习惯了。他柔声问道“冲儿的身体好些了吗”

    那女子笑着道“吃了药之后好多了。”蒲之高随手拿起柴刀开始砍柴,那女子笑眯眯地看着,柔情万种。

    那女子是蒲之高小时候的邻居, 因为家里穷,被爹娘卖给了别人当媳妇, 远嫁豫州, 不想夫家福薄,一次时疾之后全家尽数染病而逝,只留下那女子和儿子“冲儿”相依为命。这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孩子的时日就有些艰难了,若不是夫家有一个小小的杂货铺, 这孤儿寡母只怕早就死了。

    蒲之高一边砍柴, 一边低声道“过些时日,这豫州定然要全面执行农庄制,你和冲儿都会进农庄, 至少衣食不愁。”

    那女子缓缓点头,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孩子进农庄其实是好事,而且有蒲之高照顾,这农庄的日子定然会安稳很多。

    蒲之高见那女子没有反对,心中反而有些失落。他还没有成亲,在远离荆州的地方遇到了青梅竹马的妹子成了寡妇,心中立刻就存了一些心思,想着若是彼此不嫌弃,不妨成亲,也好有个照应,这才屡屡到那女子家中做活。他想要开口提亲,但是却有些张不开嘴。

    蒲之高是农庄的士卒,在农庄的普通社员眼中算是半个官老爷,每日只干半日的农活,还有假日,但蒲之高很清楚他在荆州乃至胡问静的体制之中只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卒,只有当了管事才算与“官”稍微沾些边。一个小小的士卒能够娶她,能够养活她吗蒲之高是农庄精锐士卒,但他是坚定的传统派,男子养家,女子相夫教子是他从小就认为真理的东西,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在农庄干活,尤其是自己的妻子很有可能需要比他做更重更多的活计。他一日只要干半日的农活,他的妻子却要做全天的农活呢。

    蒲之高也担忧身份的差距。他不在意那女子是寡妇,还带着一个孩子。他长得丑,家里穷,从小家里就教育他只要有个老婆就该偷笑了,什么寡妇不寡妇统统不要在意。蒲之高一点不嫌弃那女子是寡妇,也不嫌弃她有孩子。但是,他很在意那女子的前夫的家境。虽然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虽然只要城里贯彻农庄制,这女子就会被安排进了集体农庄,小小的杂货铺就会关门大吉。但那女子的前夫终究给她留下了一个杂货铺啊

    蒲之高家是彻底的穷人,有个杂货铺在他的眼中已经是有钱人了。那女子有杂货铺,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妇,他有什么集体农庄有吃有喝有住,就是没有钱,他一个月只有一百文工钱而已。以前他很高兴有一百文工钱,比那些农庄的社员多得多了,而且是不需要考虑吃喝拉撒的纯收入啊,比他种地收入多了好多呢。可是现在蒲之高只有不满,对自己的不满,对集体农庄的不满。

    一个月一百文钱怎么娶媳妇难道以为双减之后就有钱娶媳妇了这点钱养活自己都难,娶个媳妇

    蒲之高心中更有些惶恐,身为农庄精锐士卒,他很清楚世道不靖,随时可能打仗,他若是不小心残废或者死了呢蒲之高有资格在打仗的时候分到一套纸甲,但是纸甲就能挡住刀剑了蒲之高对此毫无把握,他的脸上没有纸甲,脸上挨了一刀一样会死。他要是死了,那女子是不是要做第二次寡妇人死之后一了百了,蒲之高管不了那女子是不是会成为第二次寡妇,可是他很想知道那女子会在他死后怎么评价他只怕那女子看着他留下的一两千文钱,愤怒又哀伤地哭泣“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一个穷鬼。”或者看着天空想着第一任丈夫留下了一个杂货铺和一大堆银子,第二任丈夫只留下了一两千文钱,这日子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蒲之高不怕死,但是无法接受被那女子的前夫比了下去。

    所以,蒲之高一直没有对那女子提亲。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蒲之高干完了活计,又看了一眼染了一些风寒,老是咳嗽的冲儿,离开了那个小宅院,心中唯有一片茫然。老天爷让他在远离荆州千里之外的地方遇到了青梅竹马的她,那定然是要送他一段姻缘了。但他怎么都没有胆子去拿起那一段姻缘。

    蒲之高努力挤出微笑,去城里买了各个受托购买的物品,磨磨蹭蹭地向集体农庄走。他需要钱,有钱他就敢娶那女子了,可是他没有,而且可以预见的未来之内都不会有。蒲之高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早知道就去其他人的地盘当兵了,至少军饷比集体农庄的钱多得多。

    一个男子快步经过蒲之高的身边,低声道“想要赚钱就跟我来。”然后大步向前。

    蒲之高心中很是警惕,陌生人的言语也能信但他听到“赚钱”二字就觉得心跳得厉害,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某个角落中,那男子冷冷地道“我知道你需要钱,想要娶个寡妇可不容易,你比她家穷多了,你若是娶她就是吃软饭。”

    蒲之高心中一颤,一个隐藏在心灵深处不敢提及的担忧被那陌生男子赤裸裸地揭开了。他没有那女子有钱,若是娶了那女子,他就是吃软饭的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吃软饭了

    那男子盯着蒲之高,淡淡地道“一百两银子,我要一件胡问静的诅咒铠甲。”

    蒲之高被庞大无比的一百两银子击溃了,有了这笔钱他就比一个小小的杂货铺有钱多了。他就能够堂堂正正地娶她,堂堂正正地超越她的前夫,堂堂正正地把冲儿的姓改成蒲。

    “可是,这是背叛胡刺史”蒲之高颤抖着道。

    那陌生男子冷冷地道“胡刺史管你娶妻生子吗”蒲之高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十几日后,蒲之高又一次见到了那男子,低声道“我没有办法把铠甲偷出来,铠甲只在作战的时候才拿出来,打完仗就会收回去的。”他唯恐那男子不信,补充道“任何人都偷不出来的。”

    那男子知道蒲之高没有说谎,他取出一锭二两的银子,在手里摇晃着,淡淡地道“那诅咒铠甲是什么材料做的”

    蒲之高盯着那二两银子,摇头道“五两”他知道那诅咒铠甲是什么做的,他穿过很多次了,绝不会搞错。

    “成交。”

    另一个城池之中,一个男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草民叩见东海王殿下的使者。”

    另一个男子不屑地看着地上的男子,冷冷地道“说,那诅咒铠甲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用力地磕头,心中没有一丝背叛胡问静的感觉,胡问静不过是刺史老爷,司马越是东海王东海王比刺史老爷大多了,而且是皇族,身上带着龙气的皇族,能够为皇族效力怎么都比为刺史效力要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一个农庄的某个房子内,一个老头子紧张地盯着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其余社员应该都已经睡了,但是事关重大,不能不防。

    一个老太太低声对一个男子道“只要你能够搞一件诅咒铠甲,殿下说可以给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啊,有了一百两银子我们家就是有钱人了。若是你爹和我以后生病了也有钱看病,死了也有钱买棺材。”

    那男子缓缓地点头,诅咒铠甲是胡问静的,一百两银子是自己的,怎么选择还需要问再说胡问静有的是诅咒铠甲,给他一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无奈地道“可是农庄管得严,我拿不到诅咒铠甲。”

    那老太太不信“不是说你有一件铠甲吗我见你穿过的。”她愤怒地看儿子,难道不知道一百两银子是多么的重要

    那男子摇头“要还回去的。”原本对纸甲要交还农庄保管他并没有怎么在意,此刻却愤怒无比,明明是他的铠甲,当然应该由他处理,凭什么要交给农庄他的铠甲自然是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那老头子愤怒地道“就说胡问静不是个好东西,逼着我们种地”老太太急忙呵斥道“小声点不要命了”

    集体农庄是个好东西,好多人可以吃饱饭,不怕饿死冻死,但是其实也有好多普通人讨厌和憎恨集体农庄,不就是比以前多吃了一点肉一点饭菜吗需要每天从太阳升起干到太阳下山老子就喜欢每天吃一碗野菜粥,然后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叫做自在自由自得其乐凭什么一定要努力种地集体农庄难道想要强行制造内卷卷王是工贼祸害人间懂不懂

    司马越看着报告,有些迷惘“纸那铠甲是纸张做的”

    他努力地回想亲眼见过的胡问静的“诅咒铠甲”,那蓬松的、带着淡黄色的、被砍中就会飞出蝴蝶般的碎末的铠甲是纸做的被说穿之后倒是有些可能,至少那让他困惑的蝴蝶般乱飞的铠甲碎末是纸张就能解释得通了。但是纸张怎么挡得住刀剑

    祖逖看着报告,道“殿下,几份报告都是一样的。”祖逖没有穿华丽的宽袖衣衫,他只穿着一套简便的军装。他被白絮苏雯雯等在虎牢关伏击,拼死逃亡,一路厮杀,在各个荒山野岭之间辗转逃了几个月,有时候一条小河或者一座小山反复的进进出出,就为了迷惑追兵的视线。当祖逖终于逃出了追杀,到了清河城与司马越汇合,祖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衣袖宽大,走路带风的华丽衣衫成了窄袖口的军装,脸上的儒雅贵公子气质更是不见踪影,皮肤黑了,没了稚嫩,言行像个老丘八多过了像个贵公子。

    祖逖在几个月的逃亡之中彻底抛弃了纸上谈兵的贵公子气质,成了一个真正的将领。

    司马越听着祖逖的言语,他也对此很是不解。胡问静的诅咒铠甲实在是太好用了,几乎天下无敌,司马越派出了很多人去各地收集诅咒铠甲的消息,有的是用钱收买,有的用皇族的身份威压,有的挑拨离间,各种方式都用上了,从豫州、司州、荆州带回来了十几条线报,都说这诅咒铠甲是纸做的,难道是真的

    祖逖其实同样不解,纸张怎么挡得住刀剑但他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无数人在定陶城外寻找诅咒铠甲的线索都失败了,且不说这纸张被风一吹就找不到了,就算一张纸张就落在了某个人的面前,他会以为这是诅咒铠甲的一部分吗

    司马越想了许久,花了偌大力气和时间才得来的消息必须验证。他道“来人,拿纸张来,我们一验真伪。”

    一群幕僚皱眉,纸张挡住刀剑太不可思议了,有人道“难道是有其他处理方式比如晾晒或者添了什么东西”

    有人看着薄薄的纸张,摇头道“只怕这纸张是符箓。”一定是有妖法加成才会刀枪不入。

    司马越不信胡问静有妖法什么的,他从集体农庄中学到了一点,那就是胡问静的东西都是可以简单复制的,但是要找到窍门。他努力回想着胡问静和回凉身上的纸甲的模样,好像是折叠过的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试“本王一定要搞明白为什么纸张可以挡住刀剑。”

    月余后。

    “殿下殿下”一个幕僚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堂,“成功了纸张挡住刀剑了”

    司马越怔怔地看着那个幕僚“真的挡住了”那幕僚用力地点头,当场就可以实验,一见便知。

    司马越沉声道“前面带路”

    院子里,一个稻草人的身上穿着一件纸甲。

    祖逖惊疑地道“咦,与胡问静的诅咒铠甲很像啊。”也是淡黄色,也是蓬松的,也像鱼鳞甲一样一片片的。

    司马越死死地盯着那件高仿诅咒铠甲,他走近了些,摸着那一片片纸张做的鱼鳞甲,触感果然是纸张,他甚至可以撕下一角。

    司马越拔出长剑,一剑砍在了纸甲之上,纸甲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验证。司马越一口气砍了几十剑,只见一片片纸蝴蝶飞舞。他停下手,仔细地检查纸甲,破碎的纸片到处都是,但是却没见砍穿或者刺穿了纸甲。

    司马越一字一句地道“好果然是纸甲。”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放声大笑“本王也有了诅咒铠甲哈哈哈哈”

    祖逖轻轻地抚摸着纸甲,宛如抚摸着最昂贵的丝绸,眼中闪烁着光芒,欢喜无比。士卒有铠甲与没有铠甲完全是两回事,有了铠甲就能天下无敌,没有铠甲一刀就挂。

    司马越大声地笑着“本王不在意这是不是诅咒铠甲本王要做一万件,不,本王要做十万件纸甲”一群谋士和将领欢喜的点头,一点不觉得司马越的命令有哪里不对,这件铠甲不是与胡问静的诅咒铠甲一模一样完全不重要,只要这件纸甲能够像铁甲一样挡住刀剑,那么东海王大军的局势将会彻底改变。

    一个谋士道“纸甲的材料是纸张和线,这些东西的价格比铁甲未必便宜多少,但是制作方便。一件铁甲需要挖铁矿,炼铁,需要铁匠打造铁甲,耗时耗力,可这纸甲就容易了。”他不知道纸张的制作周期需要多久,但是只要看纸张比铁便宜就能知道纸张制作的方便和快捷。

    一群谋士和将领点头,每个士卒都有铠甲护身,这带来的安全感以及因为不怕死不怕受伤而爆发的战斗力是无法想象的。看胡问静的骑兵横扫天下就知道这纸甲是多么的牛逼了。

    另一个谋士思索道“而且,可以破除了胡问静的诅咒铠甲的谣言。”军中和民间有很多人对胡问静惊恐极了,唯恐被诅咒铠甲夺去了魂魄,遇到胡问静后士气立马下跌了一半,若是揭穿了胡问静的秘密,那么这士气定然会高涨了。

    祖逖摇头“与其解释胡问静的诅咒铠甲是假的,不如我们自己也有诅咒铠甲。”他最后几个字加重音。

    司马越立刻就理解了,若是他的士卒也有诅咒铠甲,那么士气立刻暴涨,而清河城外的琅琊王氏的士气就会暴跌,一进一退,灭掉了琅琊王氏的大军就在眼前。以此推及其他州郡的豪强定然同样闻风丧胆,被他的大军分分钟干掉。

    司马越用力点头“妙计”转头看其余幕僚,还愣着干嘛,去城里抢纸买纸造纸

    十余日后。

    清河城外,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大军对峙。王敦一点点开战的心情都没有,在这里傻乎乎地僵持了许久了,大家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坐看胡问静在其他地方优哉游哉,有意思吗

    王敦看着司马越的大军,看旗帜似乎司马越也出来了,他撇了撇嘴,司马越又冒出来鼓舞士气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司马越的军中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王敦冷哼,这是许诺砍下他的脑袋就给几万亩地或者封侯拜相这种许诺同样已经好些次了,效果早已近乎于零了。

    司马越的士卒们大声地喊着“诅咒铠甲诅咒铠甲诅咒铠甲”

    王敦皱眉,问左右的将领“司马越疯了”莫名其妙喊诅咒铠甲干什么总不会以为喊几声胡问静就冒出来做打手吧

    左右将领打着哈欠,以前以为打仗很威风,没想到真的当兵打仗了发现打仗其实无聊无比,双方就这么傻乎乎地对峙,每天装模作样地打几下,有时候死伤十几个人,有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受伤,大家敷衍了事,这很好玩吗眼看对峙了数月都在玩打仗游戏,这是要对峙年五载吗要是对峙年,能不能请假回家为人口暴跌做贡献后再回来

    清河城下,司马越带着数百精锐骑兵在无数士卒的欢呼声中缓缓出了阵列,阳光之下,那数百精锐骑兵身上淡黄色的、蓬松的铠甲隔得老远依然清楚可见。

    无数司马越的士卒大声地欢呼“诅咒铠甲诅咒铠甲诅咒铠甲”

    司马越看着激动地士卒们,大声地道“本王找到了皇叔宝库本王也有了诅咒铠甲”

    无数士卒大声地欢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士卒们激动无比,诅咒铠甲可以吸人魂魄,很牛逼很厉害很可怕的,但是现在己方也有了诅咒铠甲,再也不怕敌人的诅咒铠甲了。

    琅琊王氏的将士们惊疑不定地望着司马越的骑兵们身上的甲胄,好些人越看越是惶恐“好像真的是诅咒铠甲。”有人浑身发抖“没错我记得诅咒铠甲的颜色和模样,那就是诅咒铠甲”有人脚都软了“为什么东海王会有诅咒铠甲”

    有人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东海王也是王,他用自己的鲜血下了诅咒”无数人点头,东海王也是王,也有龙气,只要肯流点血,下个诅咒,制造诅咒铠甲又有什么稀奇,隔壁村子见人编竹篮赚钱不就同样编竹篮发大财了。

    琅琊王氏军心动弹,队列开始变得混乱不堪。王敦没空理会这些,他死死地盯着司马越身上的铠甲,很像是诅咒铠甲啊。但是他绝不信东海王殿下流点血就能下诅咒的混账谣言。

    “来人,去试试。”王敦冷冷地下令,琅琊王氏的大军中数百铁甲骑兵出列。

    司马越笑了,这是想要验证铠甲的真假他下令道“杀了他们”数百纸甲骑士出列。

    清河城外,东海王司马越与琅琊王氏的数万士卒死死地盯着数百骑兵对冲,所有人都不在乎琅琊王氏的铁甲骑兵的死活,只想知道东海王的骑兵身上是不是刀枪不入的诅咒铠甲。

    众目睽睽之下,两支骑兵飞快地靠近。

    王敦淡淡地下令“放箭”什么箭矢会误伤自己人,谁忒么的在乎,只要能够搞清楚司马越有没有得到该死的“诅咒铠甲”,就算因此误杀了所有的己方骑兵也无所谓,何况己方的骑兵有铁甲,完全不在意远距离的箭矢攻击。

    天空中黑乎乎一片箭矢激射,瞬间就射中了司马越的骑兵,清河城外数万士卒齐声大叫。

    有士卒眼珠子都要掉了“真的是诅咒铠甲”明明中箭了,却毫发无伤,这不是诅咒铠甲还能是什么

    有士卒死死地咬住牙齿,若是司马越也有了诅咒铠甲,那么他们是不是会

    有士卒已经悄悄地开始挪动脚步。

    两支骑兵飞快的撞在了一起,刀剑乱砍,然后飞快地对冲而过。

    无数士卒死死地盯着那身穿“诅咒铠甲”的骑兵,果然一个都没有受伤。

    司马越的骑兵齐声欢呼“诅咒铠甲东海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琅琊王氏的士卒面如白纸,有人凄厉地叫着“快逃啊”转身就向远处的营寨逃去,其余琅琊王氏的士卒二话不说就跟着逃跑。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琅琊王氏的士卒逃跑的速度控制地非常好,绝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傻乎乎地拼命跑,结果没到营地就浑身没了力气。

    一个琅琊王氏的将领扯住王敦,哭道“我们又输了,快逃”

    王敦厉声呵斥“看仔细我们的骑兵没有一个死了”两支骑兵相遇一阵乱砍乱杀,结果人人毫发无伤,怎么就算自己输了

    一群琅琊王氏将领死死地看着王敦,这个家伙输不起没看见己方的大军已经崩溃了吗有人懒得理会输不起的王敦,转身就逃。

    王敦的身边瞬间空荡荡的,他孤零零地站着,感觉孤单寂寞冷,忍不住仰天长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王敦才高八斗,天下无双,却要一败再败”黑压压的一群王氏的士卒从他的身边跑过,这个白痴是谁

    王敦瞅瞅身边密密麻麻的士卒,一个机灵,调转马头跟着逃向营寨。

    司马越的大军大声欢呼“必胜必胜必胜”

    司马越得意无比,只需要数日就能灭了这支该死的琅琊王氏的大军,然后一统天下。

    远处忽然有号角声响。

    有将领汇报道“殿下,有数千琅琊王氏的骑兵靠近。”司马越一点点不在意,只要数百纸甲骑兵一冲,那数千琅琊王氏的骑兵不过是送人头而已。

    那数千琅琊王氏的大军越来越近,司马越举起了手臂,就压下令冲锋,忽然不敢置信地的死死地看着那琅琊王氏的数千骑兵。

    祖逖用力地揉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王八蛋”

    司马越深呼吸,厉声道“王八蛋”

    越来越近的数千琅琊王氏的骑兵的身上同样是蓬松的、淡黄色的纸甲。

    琅琊王氏的营寨之中,王敦死死地看着己方援兵身上的“诅咒铠甲”,真心怀疑这个世界进入了神魔鬼怪横行的时代,不然为什么刀枪不入的诅咒铠甲如此不值钱了

    一个时辰之后,王衍在营寨中看着王敦,淡淡地道“难道你以为我王衍会放任胡问静妖言惑众装神弄鬼吗”

    王敦和一群王氏子弟崇拜地看着王衍,不愧是琅琊王氏的族长、天下有名的玄学大师,竟然不动声色的破解了胡问静的狗屎甲胄。

    王衍平静地看着众人,其实心里得意无比,纯粹是运气。他一直在四处寻找买了“诅咒铠甲残片”的门阀的下落,因此发现了佘阀。

    佘阀见惊动了琅琊王氏,很是惶恐,小地方的小门阀怎么可能与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作对原本想要发家致富,改换门庭,成为天下第一门阀的雄心壮志在琅琊王家的使者面前彻底粉碎,不等琅琊王氏的使者多说什么,佘阀阀主亲手捧了“诅咒铠甲残片”,老老实实地奉献给了琅琊王氏。

    王衍找了一群工匠也没搞明白这片坚硬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有工匠倒是怀疑这是纸张,但是为什么这么硬呢,是不是浸油或者烘烤过了而且似乎与谣传中蓬松和淡黄色的诅咒铠甲不怎么符合。想要彻底搞明白这坚硬的东西是什么,是怎么做的,只怕不是简单地看看摸摸就能搞明白的,没有五年的摸索实验搞不定。

    王衍哪有这火星时间,听说有可能是纸张,想起小时候曾经拿书本垫在屁股上挨打,干脆下令拿纸张做铠甲试试。然后就是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搞出来了纸甲。

    但王衍绝不会这么告诉别人,只会轻描淡写地道“果然是纸张。”一副高深莫测。

    王敦得了纸甲,奋力砍了几刀之后确定纸甲刀枪不入,大笑“天助我也”一群琅琊王氏的将领同样大喜,有了纸甲之后大家都一样,谁怕谁啊。

    王敦举着酒杯向王衍祝酒,心中对胡问静、司马越和王衍都有了几分惧意。

    为什么这个人能够用一张薄薄的纸张玩出花样,而他却怎么都想不到难道是他的才学不够那他怎么横扫天下

    王敦进一步思索,手脚冰凉。

    王敦一直认为自己的才学稍微比王衍差了一点点,被王衍比下去倒也不如何的意外,但司马越和胡问静的才学也在他之上吗

    有没有才华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何况王敦完全不认识司马越和胡问静,但是根据大缙朝统一认为的“才性同”,才华和品行是完全相符的,品行好就才华高,才华高就品行好,那么能够想出纸甲的胡问静和司马越的才华比王敦好,所以品行也比王敦好

    王敦可以接受“德高望重”的东海王殿下比自己有才学,但是只会写小黄文,名声比狗屎还要臭的胡问静怎么可能比他有道德

    王敦心中对“才性同”的“普世价值”陡然有了深深地怀疑,只觉比打输了仗更加令他颤抖。

    假如才华和品行无关,“才性离”,“才性异”,那么,以道德高尚闻名天下的王衍何以立足若是才华与品行其实无关,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推演出才华品行与能力也无关呢

    清河城内。

    司马越缓缓地倒上了茶水,天气很冷,茶水的热气在空中冉冉上升。

    王衍轻轻地品了一口,皱眉道“劣等茶叶。”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烂的茶叶,他转头看司马越,几乎以为司马越是故意用烂茶叶羞辱他。

    司马越大笑“本王现在穷困无比,哪有好茶。”拿起茶杯大口喝茶。

    王衍轻轻地笑道“东海王殿下与我琅琊王氏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了,有再多的钱财也打没了。”从太康四年开始厮杀,如今已经是太康五年年末,再过个把月就是太康六年,那就是打了两年了。

    司马越放下茶杯,笑了“琅琊王氏也撑不住了吗”他早就知道琅琊王氏会撑不住。他有东海、陈留、濮阳等数地在手,又强硬地执行了集体农庄制这才能够勉强维持战争,王家只有琅琊一地又能有多少收入就算琅琊王氏有数百年的积攒又能怎么样,难道粮食还能藏数百年在花钱如流水一般的战争中再多的钱财粮草也会被无穷无尽的耗费拖垮。

    王衍认真地道“撑不住了。”

    司马越客客气气地道“若是琅琊王氏愿意投降,本王一定是欢迎的。”

    王衍大笑“东海王殿下何以欺我我琅琊王氏若是投降,我的脑袋就要落在殿下的手中了。”

    司马越也是大笑,王衍敢带着百十个随从就进入清河城谈判,有如此的气魄和胆量显然不是可以蒙骗的傻瓜。

    王衍止住了笑,认真地道“当今天下,十成之中胡问已经得了其六,最近又去了关中,若是关中落在了胡问静的手中,这天下十之七八已经在胡问静手中,我等出了投降还能做什么我琅琊王氏投降后向胡问静称臣,以我琅琊王氏的人才只要努力为国为民,不出数年职务不失州郡,可是东海王殿下又能如何”

    司马越听着王衍用鲁肃劝孙权的言语劝自己,对王衍的评价顿时下滑了一层,曾经有人言王衍华而不实,今日见之果然。他认真地问道“王阀主有何赐教”心中已经知道了王衍要说什么。

    王衍认真地道“胡问静势大,非殿下与我琅琊王氏单独可抗衡,我琅琊王氏与殿下没有仇怨,何必为了意气之争互相厮杀若不是殿下与我琅琊王氏在中原厮杀,这胡问静又怎么可能东征西讨,席卷天下若是殿下与我狼烟王氏继续厮杀,老夫料想这天下定然是胡问静的,殿下的人头只怕要在胡问静的案几上了。”

    他盯着司马越,严肃地道“关中,并州,幽州,胡人四起,眼看就要席卷冀州,胡问静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征战胡人,我等只管壁上观,岂不是好”

    司马越淡淡地道“可是,你怎么知道胡问静会不顾一切的征战胡人”这一次胡人作乱势力很大,关中、并州、幽州乱得一塌糊涂的消息他也收到了,也知道胡问静去了关中,但是王衍怎么就会认为胡问静会四处征讨胡人,而不是以邻为壑呢老实说,司马越就没看见天下官员站出来努力抗争胡人,大缙朝此刻权臣篡位自立,皇室与门阀厮杀缠斗,胡人做乱,各地烽烟四起,这已经是典型的乱世了,乱世之中何时见过为了百姓而与贼人厮杀的英雄谁不是打着救国救民的旗号扩张势力夺取天下。他司马越,以及其他司马家的王侯,案几对面的琅琊王氏的阀主王衍,以及天下各地的刺史、州牧、将军、豪门大阀谁不是坐看胡人四处纵横,只要不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冷静旁观,纵然隔壁邻居伸出血淋淋的手求救也假装没看见,而惹到了自己的头上就期盼别人救援满朝王侯,天下公卿,举世门阀权贵个个道德高尚,辩论的时候言词之锋利足够毁天灭地,但谁为了一群民而主动与胡人作战了王衍竟然以为道德败坏的胡问静不但不抓住机会扩张势力,反而会为了与己无关的胡人而四处征战解民倒悬,是不是脑子有病

    王衍悠然地在大冬天摇着扇子,曼声道“一山难容二虎,一朝难容二胡。这大缙朝杀戮胡人最盛的就是胡问静,若是胡人得势,哪里容得下胡问静胡问静若是不想被胡人砍成肉酱就必须四处征讨胡人,这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家性命。”王衍悠然地看着司马越,这点都看不透,这司马越真是废物啊。

    司马越轻轻鼓掌“王阀主果然高见。”这王衍是不是脑残啊小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还是浸在水里天夜才捞起来

    王衍轻描淡写地挥手“胡问静定然会与胡人为敌,此一也,我等尽可以在清河坐看胡问静与胡人两胡相斗,必有一死。”

    “若是胡问静不愿意出战,我们也可以逼她出战的,此其二也。”王衍笑了,不惹到自己就不出战,很有道理啊,那就让胡人去惹胡问静好了。

    王衍道“东海王殿下是皇室宗亲,威震天下,我琅琊王氏数百年的豪门大阀,德配天地,胡人若是知道我二人在清河,焉敢至清河定然会引军去邯郸、邺城。邺城大,不容有失,胡问静哪怕在关中也会立刻赶回邺城,届时就是我等坐看胡问静与胡人厮杀的时刻了。”

    司马越大笑“好,果然妙计”他微笑着看着王衍,就这心性,琅琊王氏能够横行大缙朝真是奇迹啊。

    祖逖坐在司马越身后,听着两人的言语,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翻江倒海,只想找个地方呕吐,这司马家的皇室宗亲与豪门大阀的心中就没有一丝丝的百姓的存在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这个“族”不是种族的“族”,而是家族的“族”吗难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豪门大阀的眼中其实是“非我门阀,其人非人”吗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