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向来就没有早睡这一好习惯的陆辞, 在催了狄青等人就寝后, 仍在书房里琢磨给汴京亲友的回信。

    当听到几人出门的动静时, 他不免意外地透过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因不知其去向, 又特意招来下仆, 问清楚了情况。

    当了解了狄青三人出门的目的后,他不由有些感慨。

    到底是年轻好啊, 精力充沛得很, 哪怕一宿闹腾得不睡, 第二天想必也是龙精虎壮。

    换他可就不行喽。

    自诩年事已高的陆辞,在子时一到,就老老实实地放下总算写好的一堆回信,旋即吹熄灯烛,换上寝服, 躺在了舒适的床榻上。

    他也懒得等那几只好精神的小崽子回来,径直先行就寝了。

    殊不知高继宣的哀嚎, 一直在夜里并无人至的城南竹林的上空凄厉盘旋, 直到天刚擦亮,才渐渐平息。

    却说新春佳节, 百姓团聚,官员休沐期间, 要数最不得清闲的,还是继位不久,生性勤勉, 瞧着还和气温善得近乎软弱的小皇帝了。

    即使早朝随节庆休上三日,弹劾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那几位官员的折子,还是络绎不绝地被递了上来。

    哪怕是谨慎低调、资历德望具重的李迪,也不可避免地吃了四张鸡蛋里挑骨头的折子。

    更别说是自先帝在位时,就因极讲铺张奢靡、高调行事而屡遭弹劾,还愣是不改的寇准了关乎他在府中所举办庆宴的奢靡、大肆结交朋党的折子,简直如雪片般密集,让赵祯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实在忍不住想起,许久不见的小夫子,曾玩笑般地提过的一句评价了若论朝中最适合当活靶子的人,寇老西儿倘若谦居第二,那真是无人敢称第一。

    就这群情激奋的架势,当真不得了。

    赵祯无可奈何地挑起递奏疏中名字较为熟悉的那几份,象征性地翻阅了起来。

    他很快发现,其中所述的几乎都是同样的几桩事,仅是在笔者的措辞的夸张程度上略有不同罢了皆是谴责寇准耗费重金,为新春宴特意聘请了厨婢五十名、庖子亦有五人,铺宴五日里,使钱就如流水一般

    尽管赵祯因体恤民生疾苦,自身起居皆极为清俭,但从不以此要求臣下。在看到寇准那罄竹难书的浪费行径时,他也顶多是蹙了蹙眉,便不往心里去了。

    人无完人,连先皇都能忍得了寇准的这点坏奢气,他又怎么会忍不下呢

    直到读至“止为羊头签一道,便费羊首三十颗,仅剔留脸肉,奢靡令人发指”时,原还挂着无奈微笑的赵祯,都禁不住大吃一惊,当场重复念道“三十颗,仅剔留脸肉”

    年节是有特殊之处,即使寻常人家,也会为喜庆而铺张一些,皆在情理之中。

    但如此对食材,未免也浪费太过了

    见赵祯凝眉,随侍一边的元内臣心念一动,小声道“官家许是不知,京都厨娘中,但凡名气稍震者,皆自矜身价,言所侍食材,仅适贵人所食,绝不仅是寇相一府如此行事。羊头签听似简单,实则极为讲究,只取羊脸两肉,也不至奇。”

    赵祯听得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

    连曾得先皇御口戏称颇重口腹之欲的小饕餮的小夫子,都从未用得这么讲究过

    再思及,担了饕餮这一受人调侃的戏称,但所用过的珍馐,哪怕算上先皇心血来潮所赐下的简单御膳,加起来都远抵不过这一道羊头签的珍字这会儿却还在那大荒北为国为民,日日吹大风受苦的小夫子

    赵祯是既感到与有荣焉,又是抑制不住的心酸。

    这么一比起来,他的小夫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根本没吃过这些佳肴,却担了那恶名

    赵祯清楚记得,小夫子最津津乐道的,便是京中大小集市街巷中,那些个位置隐秘、物美价廉的有趣小食。

    且小夫子宅中,仅得庖子一人,也非是名庖,而是由小夫子亲手口授些自己琢磨的菜式,一点点教出来的。

    再一想起,小夫子一年里所谓最奢侈的几回,也不过是从樊楼叫些做好的酒菜送到宅中,再者,便只剩宫中偶尔送去的御膳了。

    像羊头签那样豪奢的菜式,却是从未尝过的

    “唉”

    赵祯越想越觉心疼。

    要不是小夫子远在西北,他几乎都想立刻找寇相借走厨娘,也炮制出一模一样的宴席来,送去陆辞宅邸中,犒劳犒劳受苦受罪的对方了。

    陆辞浑然不知,那位曾经的温柔学生,已在一通脑补后,将他这小可怜给心疼上了。

    在现代时,也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怕是再讲究的山珍海味,各地难寻的奇馐,都不曾少食。

    自打到这大宋年间,他在饮食上不似往常讲究精细,但胜在食材自身的优越,再辅以他亲手调教出的厨子的做法,调烹过后,一样勾人食指大动。

    譬如此时猪肉价贱,为贵人所恶,贫者亦不喜食,创造出东坡肉这一菜式的苏轼怕是还未出世,但对陆辞而言,却绝无可能难得倒他的。

    “”

    小皇帝这是在做什么

    他反反复复念了几次,着实还是搞不清楚,小皇帝之所以给他寄来这么一封长篇大论地形容羊头签等菜肴美味程度、又催他回京的信,究竟是受了何人启发。

    是想勾起他馋虫,以美食诱惑他早些回京么

    陆辞在随意地猜测一阵后,也就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桩小事了。

    他将小皇帝的信先收好,放在暗格之中,再从中取出用火漆印严密封上的密信,放在烛上略微一烤,就映现出用橘汁写下的暗号来。

    信中内容极短,仅简单地告诉他,党项李德明之子元昊,近来行踪飘忽,常常出府。经刺探,查明是在某处暗巷小阁中,打着宠幸歌妓的名号,与两名宋人密会去了。

    宋人

    陆辞挑了挑眉。

    他对历史的记忆实在是模糊不清,只隐约有李元昊此人曾兴风作浪的印象。

    但具体是怎么起的风浪,就一无所知了。

    这么看来,竟还有宋奸从中作祟。

    烛火明灭,小幅度地跳跃在陆辞若有所思的面庞上。

    他的食指指节,有节奏地轻轻敲在木桌上,心念电转。不知过了多久,他骤然止住将将要再叩下去的指节,披起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大氅,就往外走去。

    李元昊自以为他谨慎起见下,进行的暗度陈仓,势必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却不想有一双双来自秦州的眼睛,已紧紧地将他的一举一动给盯上了。

    自打半年前,陆辞就从他骤然减少的前往榷场的行踪轨迹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元昊这人,虽性情阴晴不定,却是个自诩有雄才大致的,对于美色,更向来颇有节制,如今却连榷场都鲜少亲自盯着了。

    抛开李元昊当真遇上难得一遇的红颜祸水,色迷心窍的微小可能不提,余下的线索,统统指向另有图谋上了。

    再看李德明对李元昊极为器重,在其余数子无能的情况下,明摆着要确立他承嗣的架势,这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是为提前篡位做筹备,而恐怕是针对大宋的了。

    陆辞命人加紧了调查李元昊的力道,然李元昊极其小心谨慎,每回仅带固定的心腹数人,非议事时也派兵士将那秘宅守得密不透风既是为防着里头的人耍花样,也是为防止走漏风声,一时间让细作无从下手。

    直到半年过去,自认天衣无缝的李元昊略微放松警惕,才有了细作的可乘之机。

    对此做梦也不可能想得到的李元昊,在得到兵士通报后,便风尘仆仆地往李德明处赶。

    一进屋,身上的冰雪寒气就被四周的温暖衬得很是格格不入,让他不禁蹙了蹙眉,将外衣褪下,恭敬向面无表情的李德明行了一礼“爹。”

    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子嗣上下打量一番,李德明到底被他的乖顺态度所软化,心里的火气,也稍稍消退一些了。

    他微微颔首“坐。”

    李元昊大方落座,目光沉静地看向李德明,一言不发。

    李德明到底没忍住,开门见山道“你私养的那两个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元昊沉默片刻,忽不答反问“不知在爹爹看来,穿惯了绫罗绸缎,为那么些劣茶向汉人卑躬屈膝后,还能守得住衣皮毛,事畜牧的英雄气概么”

    身着红缎的李德明勃然大怒“不孝子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李元昊轻哼一声“我不过是怕爹爹忍辱负重这么些年,最后落得弄假成真的下场了”

    李德明微敛怒火,沉声道“你既知我是忍辱负重,那你可知,此事若走漏风声,宋人当如何反应现羽翼未丰,你若轻举妄动,我多年心血,可就得功亏一篑了”

    李元昊信誓旦旦道“爹爹之忧虑,我如何会不知晓还请爹爹安心罢。我与那俩条好狗议事时,四周连半只老鼠都进不去,断无走漏风声的道理。况且宋人安逸惯了,又素来小觑我等,如何会紧密盯人”

    李元昊未说出口的是,在他看来,即使大宋那边当真知道了他与俩汉人的密谋,也不见得会采取任何举动。

    充其量是派些满口之乎者也,不知所谓的老臣来,对他们居高临下的训斥一般,便赐下诸多赏赐作为恩赏,扬长而去。

    若是大宋的开朝皇帝,或是太宗也就罢了,连当年的真宗皇帝,都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还是目前在皇位上的那一乳臭未干的小子

    哪怕是被宋人吹得天花乱坠的太宗,说白了,也不过是欺大辽孤儿寡母未果,落得自己头破血流的无能之辈罢了。

    李元昊轻蔑一笑。

    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李德明只得再呵斥一句,命他切莫掉以轻心后,也就放人回去了。

    就不知是他谨慎过头,还是冥冥中真有预兆,他总是放不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厨娘在唐宋时代,流行的是女厨师,不但皇宫中有“尚食娘子”,大富大贵之家亦以聘请女厨师烧菜为时尚,市井中经营私房菜的饭店,也颇多手艺高超的厨娘。

    相传北宋末宰相蔡京家有“厨婢数百人,庖子亦十五人”

    羊头签羊头签的故事,化用自南宋人廖莹中的笔记江行杂录。

    大约宋理宗宝祐年间,有位太守告假在家,因为家中“饮馔粗率”,便想起以前某次参加官宴,“庖膳出京都厨娘,调羹极可口”,于是念念不忘。恰恰有朋友前往杭州,太守便托他在京都物色一位厨娘,只要手艺好,“费不屑较”。

    未久,朋友来信,说厨娘找到了,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妙龄少女,“有容艺,能书算”。几天后,这厨娘也到了,却在距城五里的地方停下来,遣脚夫送来一封告帖,字写得很是端正清雅,措辞也极礼貌委婉,先谦卑地自称“庆幸,即日伏侍左右”;末尾则写道“乞以四轿接取,庶成体面”,意思是说,请大人派专车相迎,这样才不致损了大人的面子。太守不敢怠慢,派了一顶轿子前往迎接,“及入门,容止循雅,翠袄红裙,参视左右,乃退”。太守见她形容举止落落大方,知书识礼,气质优雅,很是满意。

    过了几日,太守准备请几位朋友来家里吃顿饭。厨娘力请由她试厨。太守说,明日不是大宴,不用太铺张,做几道家常小菜就可。厨娘说,晓得,我先给大人拟一份菜谱。当下取来笔墨纸砚,写下菜谱及所用食材“羊头签”五份,各用羊头十个;“葱齑”五碟,合用青葱五十斤

    “羊头签”是流行于宋朝的“签菜”,可不是今天的牙签羊肉,而是羊肉卷用猪网油将羊头肉卷起来,热油炸得焦黄,大笊篱捞出,便是极美味的“羊头签”。但这厨娘做五份“羊头签”,所用食材却需要十个羊头。而作为配菜的五碟“葱齑”,竟需青葱五十斤。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太守心中疑惑,但因厨娘初来乍到,不便点破,便让厨娘且去办理。同时派人暗暗监视厨娘到底怎么做菜。

    次日,厨娘从带来的行奁中取出全套厨具锅、铫、盆、杓、汤盘,一应俱全,“皆黄白所为”,啥意思都是金银器做成。至于“刀砧杂器,亦一一精致”,看得旁观者都啧然惊叹。厨娘挽起袖子,穿上围裙,据坐胡床,开始切羊肉,但见她“方正惯熟,条理精通,真有运斤成风之势”。果然是身怀绝技。

    但这厨娘出手也太铺张浪费,一个羊头,只“剔留脸肉”,其他部位全掷地上,弃之不用。帮厨的伙计问她这是为什么。厨娘说,按我们顶级厨娘的厨房标准,一个羊头就只有两块脸肉可做“羊头签”。其他部位的肉,“非贵人所食矣”只有味蕾未开发过的人才吃。大伙听得暗暗心惊,心道,幸亏那扬州炒饭、沙县小吃的标准不是厨娘所订,否则,谁都吃不起。有些伙计又觉得羊头就这么丢了也挺可惜,便从地上拾起来,准备带回去炖着吃。厨娘取笑他们“汝辈真狗子也”大伙心里很生气,却“无语以答”,被厨娘的气势镇住了。

    剔好羊头肉,厨娘又动手切葱所有的葱“悉去须叶”,根据碟子的大小,切成葱段。然后,将葱段外面的叶子全部剥掉,只“取心条之细似韭之黄者”怪不得要用掉五十斤葱,用酒与醋浸渍,作为凉菜上席。其他的菜式,也均“馨香脆美,济楚细腻”。

    晚宴上,太守宴请的客人吃得直咂舌头,“俱各相顾称好”,说这厨娘到底是从哪儿聘请的啊,做的菜这么美味,可以拍成舌尖上的大宋了。太守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撤席之后,厨娘整襟上前拜谢太守“此日试厨,幸中各意,后须照例支犒。”意思是请太守赏钱,说这是她们厨娘界的例规。太守叫人去检索照例赏赐的标准。厨娘说“这哪用得着检例”从囊中掏出几幅纸片,说道“这是我以前在某官处主厨时所得的赏赐清单。”太守接过,见上面所记赏赐数目,通常都是二三百贯。

    太守不愿意被别人比下来,只好破费赏了厨娘一大笔钱。过了两个月,太守找了个理由,将那厨娘送走了。私下里,太守跟朋友说,“吾辈力薄,此等厨娘不宜常用”如此“高大上”的厨娘,若非大富大贵之家,哪里用得起。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社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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