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第四章

作品:《升官发财在宋朝

    说到底,此处虽为茶馆,实际上只是个给来洗浴的客官暂做歇息的地方,不论是环境还是茶水,都远不如正经的茶坊来得讲究。

    不过会挑剔茶艺、茶水和茶叶的精细人,也根本不会往公共澡堂来。

    钟元对题壁诗毫无兴趣,只很不客气地走前几步,拿起陆辞顺道给他倒的那杯茶水,仰头来个一饮而尽,被苦得皱起眉来,匆匆灌了好几口冷白开,才缓过这股劲儿来“瞧你那悠闲享受的模样,我还当他们换了茶叶,这不还是老样子么”

    自尝过一次这苦涩的破茶,他就再没碰过了。

    陆辞成功骗得钟元猛灌一口苦茶后,便不动声色地将之前装模作样地饮了几口、其实还纹丝未动的茶杯用手虚虚盖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起来“有人曾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我这亦然。”

    钟元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脸故意偏开,不看陆辞,愤愤道“你总有一肚子歪理。”

    陆辞看着朱说对那堆良莠不齐、好的值得一看,差的却是胡乱涂鸦、狗屁不通的诗篇也看得一样入神仔细的模样,不由感叹道“你若能有朱弟一分的好学,两分的认真,钟叔他们也就不必操心了。”

    钟元翻了个白眼“那你得先行行好,帮我娘将我塞回她肚皮里去。”

    陆辞莞尔,侧过头来,向朱说道“朱弟若是有意,边上便有笔墨,你可自便。”

    能平白得附近书院那些往后说不定会前途无量的学子的墨宝,于卢老板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可比现今那些乱涂乱画要有价值的多。

    朱说白皙的面皮上还残存着被热腾腾的水蒸气给熏出来的红晕,听了陆辞的提醒后,他微带羞涩地抿了抿唇,当真挽起袍袖,研墨运笔,便在这堵很是磕碜的墙上认真留下了一首浣溪沙。

    “莫取密城景气佳,一杯新浴夜深吹仁作松风霄汉远,翠竹新浴半床阴。”

    这词作得中规中矩,以朱说的岁数,已算不错了。

    陆辞于诗词一道并不出彩,赏析上倒还颇具天赋,钟元就更不必说了他可是能在卷子上大大方方地作打油诗的。

    现见朱说小小年纪,诗词却是信手拈来,不但陆辞面露微笑,毫不吝啬溢美之辞,钟元也暗暗吃了一惊。

    心里头这瘦小的书呆子的形象,便悄悄拔高了一些。

    朱说手足无措地谦让了好一会儿,才走笔成妍,把刚刚险些给忘了的花押也留上。

    陆辞原只是随意一扫,结果盯着那形如花葩的漂亮花押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分辨出是个淹字来,不免有些疑惑“朱弟所押的,可是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的淹”

    朱说点了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本姓范,只因爹爹早逝,后娘亲改嫁,我才随义父更了姓名。”

    朱母改嫁时,朱说不过两岁稚童,不知事情变故,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些年,才偶然从义兄口中得知,自己并非朱氏血脉的真相。

    那是他见义兄们一昧奢侈无度,忍不住以弟弟的身份去出言规劝,反得了你非我朱家子,凭甚管我朱家事的讥讽。

    他自然不可能怨怪因孤儿寡母、贫苦无依才不得不嫁于旁人的娘,可他虽被瞒住了,两位义兄却是晓事的,诸多下人也对他的身世无比清楚。朱父命他改名虽然出于几分好意,可到底没有血浓于水的亲近感,终究有着不小的隔阂。

    过去他只隐约感觉出几分,并不理解,如今知道了真相,自然不好在仰仗朱家的资产过活。

    况且,被义兄那般蔑说,他如受当头棒喝之余,又如何不被激出烈性

    他暂还无力自立门户,只不顾娘亲的竭力反对,离家至醴泉寺中,不再受家中资财,而是凭书院发下的一些米粮过活。

    虽然清贫,心里却自在。

    朱家人自是对他这形同决裂之举极其不满,断了他日常一切供应不说,也不允他母亲随意出门接济亡夫之子。

    出门时,朱说只带走了一些薄财也就是属于母亲的奁产,她唯一能自由支配,赠予自己儿子的那些。

    朱说还有一道隐秘的期盼,未曾好意思同外人道出,却不知为何,愿委婉地向今日才真正认识的陆辞暗表。

    他想凭勤学苦读,尽快出人头地,还清朱家这些年来的养恩,再接出娘亲奉养,恢复生父给他取的名姓,并以此立于人世。

    朱说不可能背后道人是非,陆辞也不难猜出,其中定有一些难言之隐。

    他眉眼微弯,并不故意做出什么替人感伤的模样去勾起朱说的自怜,也不去探究其中隐秘,只温和道“不知我可有这荣幸,得知新友名姓”

    朱说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来,接着一丝不苟地小揖一礼,郑重道“范氏仲淹,幸会陆郎君。”

    朱说此刻心中正感释然,眼帘无意间微微垂下,便未发觉

    在听清他名姓后,笑如朗朗清月的陆郎君面上先是掠过一丝茫然,紧接着,唇角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

    “”

    慢着。

    这个被小和尚排挤得只能住山洞、早年丧父不得不跟着义父改名的小可怜,居然是那位从未到过岳阳楼、只凭一幅画就洋洋洒洒写下流传千古的岳阳楼记,且让后世学生背这篇想象文背得头皮发麻的那位大名鼎鼎的范仲淹

    同样也有过背诵全文的阴影的陆辞,对这如雷贯耳的名姓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眼皮狂跳。

    虽及时在朱说重新抬起眼来前把难以置信给收敛住了,浑身却还有些僵硬。

    或许只是碰巧同名同姓

    虽说如此,陆辞却隐约感觉出,此范仲淹,多半就是彼范仲淹了。

    他勉强勾勾唇角,重新带上一贯的温柔微笑,一手不轻不重地搭上朱说范仲淹的一肩,淡定道“也该回去了。你若不嫌香水行杂乱了些,明日再领你去其他几家逛逛。”

    不只是为了照顾朱说,帮他在密城里混个眼熟,结个善缘,也顺道帮了这些平日待他不错的澡堂老板一把。

    能得范公留下的词作,哪怕只是年少版的,这些店家往后也将受益无穷啊。

    朱说则在应答之前,悄悄在心里哗啦啦地拨起了小算盘,计算了下自己带出来的全副身家,目前还剩多少,以后又够不够用。

    很快得出个能让他松一口气的结论来要是省吃俭用,别再有类似今天烧坏锅的多余损耗的,再争取七年以内考中的话,应该是够的。

    遂欣然应了。

    回去路上,钟元当仁不让地担起了同时拎三人家当、且在前头拨开人潮开路的重任,已整顿好心绪的陆辞则落后一步,与朱说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刚拿到一笔不菲的分红,陆辞索性以见者有份为由,对这一新一旧的两位友人十分大方。

    钟元对他的做法早已有所预料,板着脸啥也不看,径直向前;朱说则还没领略过陆辞的豪爽做派,就不慎中招了。

    他毕竟是头一回到如此热闹的夜市上来,自然忍不住对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多看几眼。大多只是单纯好奇,陆辞却比他还眼尖,但凡是被朱说看了几眼的,都被陆辞大大方方地买下。

    买之前,还没少问朱说的看法。朱说以为陆辞是买给他自己的,本着对友人的一份赤诚真心,当然是认认真真地给出了建议。

    有过无数类似经验的钟元在二人后头默默站着,一脸的卒不忍睹。

    等回到家中,陆辞照例将剩下的六成交予陆母作为家用,剩下的四成自己留着,而买下的那些零七八糟、加起来却也有一百多文的物件,则塞给了猝不及防的朱说。

    朱说大受惊吓,当场差点跳得比兔子还高,要不是人生地不熟,他怕就要被这好意惹得夺门而逃了“陆兄美意,小弟心领,这却是断然不可的”

    陆辞莞尔“并不值什么钱,只想与你同乐,你若实在在意,不妨当做是暂借于你,待你高中,可是要还的。而且买都买了,我又用不着,难道还要挨家挨户退回去,给人添麻烦”

    朱说还是摇头,欲要再说,陆辞已将这些小玩意儿挨个展示了一下,唉声叹气道“我今日去石洞居士家中观看时,竟连把像样的座椅都无。你要坐下读书,就得一直躬身,若定了骨形或是养成恶习,往后待人接物,又如何像样再看这引光奴,是我见”

    经舌灿金莲的陆辞一通说下来,这里头竟没有一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加上陆母也在边上帮腔朱说着实推辞不脱,只有羞赧地接受了下来,只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借条才肯罢休。

    陆辞笑眯眯地把借条收下。

    要是自己以后运气不佳,没能考中,能收藏了这么一位名相的花押,也是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实在好忙qaq明天又是一天实习,肯定会断了,这周六再恢复日更吧,实在对不住各位

    注释

    1茶坊宋人极爱喝茶,不过他们喝茶的方式有些不一样,是将茶叶研成末,再以开水冲之,“碾茶为末,注之以汤,以筅击拂”点茶。宋人点茶,对茶末质量、水质、火候、茶具都非常讲究。日本的茶道,就是宋朝时的传过去的。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宋代城市中茶坊到处可见,东京梦华录说,汴京朱雀门外,“以南东西两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尤盛”。

    2花押“押字,古人书名之草者,施于文记间,以自别识耳。”宋朝文人与友人通信,也爱用花押。这还是应用很广的个人凭信,签署公文,宰相签发文件,都必须要花押。王安石还因为花押像一个“歹”字而受到同僚取笑哪怕是不识字的百姓,也可以有花押,且不管是状纸,还是签订合约,都必须用花押。

    3引火娘火柴。也叫发烛,已走入民间使用。武林旧事里的商品目录就有“猫窝、猫鱼、卖猫儿、改猫犬、鸡食、鱼食、虫蚁食、诸般虫蚁、鱼儿活、虼蚪儿、促织儿、小螃蟹虫蚁笼、促织盆、麻花子、荷叶、灯草、发烛”据北宋陶穀清异录的记述“夜中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磺,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然。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引火娘是不能自己发火的跟现代火柴不同,只能做为引火用。

    4奁产即为嫁妆。宋朝女性是可以自由支配自己嫁妆的,哪怕改嫁了,也可以全部带走也只有宋朝的时候可以这么做,元明清都不可以改嫁后还带走自己的奁产,而是会被前夫没收。

    丈夫如果索要妻子的奁产,往往会被当时的风俗所鄙视。

    宋朝女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在法父母已亡,儿女分产,女合得男之半”,也就是如果父母都已亡故,女儿得到的那部分遗产应该是儿子得到的一半。如果不分给女儿,还能去打官司宋朝也有过因为这类财产纠纷打官司的例子。

    5改嫁宋朝女子改嫁十分常见,并不受歧视,还受到法律保护。皇帝的妃子也有改嫁的,如宋光宗有个姓张的贵妃就“出嫁于民间”。宋仁宗皇后曹氏也是改嫁女,原嫁与李家,但新婚之夜丈夫逃婚,“曹氏复归,后曹氏选纳为后,慈圣光献是也”有钱的寡妇更是香饽饽因为嫁妆丰厚,最夸张的一起发生在真宗朝咸平五年,那是两位当朝宰相向敏中和张齐贤,为争娶一位姓柴的寡妇打起了官司这位柴寡妇特别有钱,最后因为闹得太难看,都被罢官了

    范仲淹对再嫁女还会资助他所订立的义庄规矩规定“嫁女支钱三十贯,再嫁二十贯;娶妇支钱二十贯,再娶不支。”

    6范仲淹的身世出自野史,不过按照我的逻辑推论脑补,他在做官之后,就立刻将母亲单独接走并且恢复范姓,从这做法来看,只怕关系的确好不起来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