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52. 议丧仪 就是不走

作品:《我妻薄情

    程丹若知道, 她半路杀出,分走太后的听政权力,必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头一个对付的就是她, 因为她比恭妃容易解决,但威胁性更高。

    因此, 趁他们回家, 她立马支走了恭妃。

    太后和太皇太后拥有名义名义,哪怕皇帝有遗命, 也架不住操作空间门大。

    绝对不能让外臣接触她们, 以免令她为难。

    至于太后那边,她之所以让恭妃带走盛院使, 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李有义会把皇帝的话转告给他, 相信合作这么久, 盛院使应该知道怎么做。

    太后病着,不能见风、见光、见人, 当然要静养这可是皇帝说的。

    “皇贵妃娘娘说, 一切循从旧例。”程丹若谨慎且耐心, 没有出风头的意思,规规矩矩地问, “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见教”

    靖海侯“既有旧例,自然就循例办。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易服,在偏殿等候。”程丹若知道, 太子才是朝臣们的眼珠子, “丧仪流程复杂,殿下不甚明了,不知何人能为之讲解。”

    不出所料,杨首辅最最看重的还是祝灥, 立即道“子聪去吧。”

    薛尚书为礼部尚书,这活舍他其谁程丹若根本没想过他人,马上道“那就劳烦薛阁老了,请。”

    然而,她的示好并没有让杨首辅改变主意。

    他表示“乾阳宫是先帝居所,夫人在此恐怕不合适。”

    程丹若假装没听懂,一脸为难道“正想同诸位商量这事呢。太子年幼,元月又寒冷,哭奠已十分勉强,再来回奔波,恐怕折腾不起。”

    杨首辅道“太子殿下暂居偏殿即可。”

    “元辅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程丹若非常自然地应承了下来。

    杨首辅却没有给她糊弄过去的意思,神色冷峻“夫人住这可不合适。”

    “乾阳宫为天子居所,我怎会在此起居陛下传我来此照看皇嗣罢了。”程丹若道,“您倒也不必为我操心,我有自己的家。”

    墙角的谢玄英抿了抿唇角。

    杨首辅咄咄逼人“既如此,宫中有我等,夫人回家歇着去吧。”他倒是没图穷匕见,留了条后路诱哄,“待需要夫人之际,自会召你进宫。”

    “我深受皇恩,此艰难之际,岂能只顾自己安乐,不为陛下尽心呢”程丹若恳切道,“多谢您关切,我不累。”

    有本事他们就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把她拽出乾阳宫,否则,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可能走人。

    脸面在利益面前,一分不值,谁先不要脸,谁就赢了。

    她反正不在乎,有本事就拉拉扯扯啊。

    杨首辅神色一敛,大声道“夫人窃居乾阳宫,究竟是何居心你口口声声说忠君之事,样样件件都是篡权之举,我奉劝夫人一句,你积累贤名不易,还是爱惜羽毛为好。”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程丹若反问道,“元辅此时为我一生批注,未免早了些,这谁是周公,谁是王莽,孰人能知”

    杨首辅脸色铁青。

    程丹若念的是白居易的诗,后头两句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她这么说,分明是在暗讽他才是故作谦恭的王莽。

    “元辅这话却是有些过分了。”谢玄英道,“我们夫妻战战兢兢,事君忠诚,怎么为陛下安排后事,竟成了篡权”

    杨首辅苦口婆心“清臣,你们父子同朝为官也就罢了,如今夫妻也内外兼顾,不是老夫疑你,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嫌,免得朝野误会,反倒有损你清名。”

    “这是陛下遗命,既然是天子之意,我等身为臣子,岂可沽名钓誉”谢玄英面无表情,“我倒是不明白,陛下尸骨未寒,您就开始质疑遗诏,反倒弃正事不顾,与内人生出口舌之争,该如何服众”

    杨首辅道“遗诏几曾说过,将乾阳宫事尽付外人之手”

    “您有所不知。”门口有人出了声。

    众人扭头一看,却是失踪半日的石太监。他一身麻衣,形容憔悴,可口气依旧高高在上“陛下曾在除夕召见宁国夫人,将太子、齐王相托,太子既在乾阳宫,夫人当然也该在此。”

    他扫过众臣的脸,呵呵一笑,“老奴不日便将去侍奉先帝,诸位不会以为我会假传旨意吧”

    杨首辅哪里还会把将死之人放眼里,冷嘲热讽“谁知道呢。”

    “看来首辅信不过老奴。”石太监面色冰寒,“这是黄太史,掌起居注,你们不妨问他。”

    起居注官在编制上属于翰林院,是翰林院下的秘书监,也就是被称为“太史”的修史官。

    他官位很小,才六品,可却记录帝王的一言一行,地位非比寻常。

    “石公公未曾说谎。”黄太史道,“陛下在除夕下午召见了宁国夫人,令她辅佐照看太子与齐王。”

    起居注一笔一划全有记载,等闲不示帝王,杨首辅自然不会傻到不承认,一时语塞。

    逼程丹若离开乾阳宫不是不行,可她只要待在太子身边,新帝登基,照样能回到这里。

    只能从太后身上下手了。

    杨首辅不甘地停战,口头还不能避让“乾阳宫毕竟是后宫,外命妇还是避嫌为好。”

    “元辅的心可真细。”程丹若内涵的本事也不弱,“我只想着太后、皇贵妃、太子殿下如何安顿,一时忘了自个儿,多谢您提醒了。”

    双方第一次交锋,姑且到此为止。

    主要是正事太多,不讨论就来不及了。

    最大的事就是奉皇太子为新帝。明天宣读完遗诏,大家就要尊迎新帝,不过,登基大典可以先放一放,等搞完皇帝丧事再说。

    皇帝的丧仪可不好办,百官光哭灵就要哭几天,全国停音乐、嫁娶、祭礼。还要在各衙门设灵座,方便大家哭。

    是的,百官从明天起就不能回家了,集体住宿在衙门,不能回家,早晚还要进宫哭和磕头。

    这没什么好说的,谁让他们是朝廷命官呢。

    但民间门就很难办了,不听音乐、停嫁娶就算了,禁止屠宰牲口四十九天,等于不让老百姓过年喝酒吃肉。

    今天可是正月初一啊。

    商议一番后,便格外宽容两日,明天读遗诏,初三开始服丧。

    宫里不算。

    程丹若表示,皇贵妃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为宫人裁剪麻衣,今天的膳食也开始不见荤腥。

    杨首辅掀开眼皮“皇贵妃何时回来老臣有事面见。”

    “娘娘孝顺,怕是还在西苑,首辅有要事,不妨请人通传一一。”她好心道。

    杨首辅断然道“不必,老臣去西苑一趟就是。”

    程丹若没拦“您请便。”

    杨首辅怕夜长梦多,说完就动身。

    外头皑皑风雪,程丹若道“元辅可要乘暖轿”

    “老夫还走得动。”杨首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

    “您老当益壮。”程丹若笑笑,起身回去了。

    一刻钟后。

    恭妃回到了乾阳宫。

    为什么这么巧当然是故意为之。

    开会之初,程丹若就借倒水的动作,到外头吩咐了穗儿,让她去西苑找恭妃身边的荣儿。

    “告诉皇贵妃娘娘,杨首辅兴许会上门求见,请她务必回乾阳宫再见外臣。”她叮嘱。

    穗儿听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西苑。

    太后住在瑶华殿,盛院使在里头为她施针。宫人们刚听说皇帝驾崩,难免惴惴不安,宫禁十分松垮。

    穗儿是洪尚宫身边的女官,一直被她带在身边培养,从感情上来说算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她对洪尚宫忠心耿耿,也不乏头脑。眼下这情形,宁国夫人想要坐稳位置,就得处理好太后和恭妃。

    尤其是太后。

    她边走边思量,却见远处西苑的太监自小道拐了出来“赵公公。”

    “穗儿姑娘。”赵太监停住脚步,眯眼打量她一会儿,“你怎么来了,可是尚宫有什么吩咐”

    清宁宫以前的管事太监是王公公,但他在一十八年的地动中“不慎”砸到头,一命呜呼了。

    动手的当然是李太监,他才不会让王太监回到太后身边,再给自己找麻烦呢。

    赵太监是底下几位大珰权衡的结果。他资历很深,是当年从齐王府一道过来的老人,以前是跟着皇帝出门,负责捧盒的。

    另一个负责牵马的梁太监,后来去了御马监,手握重权。不过,他在去甘肃的路上摔下马,断了条腿,已出宫荣养。

    赵太监就幸运得多,外放多年又回到了帝王身边。皇帝怜他年迈,让他掌管中书房养老。

    清宁宫管事一职空缺,他作为齐王府的老人,不出意外被选去奉养太后。

    太后不算慈和,却有一个护短的优点,待齐王府的人很好。他侍奉太后,既体面又清闲,也算安稳度过了妖龙案。

    “陛下说过,太后娘娘须静养。”穗儿道,“可这人来人往的不像话,娘娘怎能安心养病”

    赵太监来回看看,似乎才瞧见问题,却叹道“天子驾崩,人心惶惶啊。”

    穗儿点头,一副理解的表情“想必就是这样,您才去探望了石公公吧。”

    赵太监花白的眉毛挑起,耸落的眼皮下透出两分精光。

    “是我多嘴了。”穗儿恭敬道,“没您坐镇才乱了一阵,如今您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还有差事,不打搅您了。”她后退两步,行礼离去。

    赵太监一时沉吟。

    穗儿猜得不错,他刚才不在西苑,确实是去了石太监那儿。

    常言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石敬这么大的威风,也没几日好活了。他说想再见见老朋友,大家自然要抽空去一趟。

    “陛下看重咱,咱也没什么好说的,能继续服侍陛下,是咱的荣幸。”石太监见他们的时候,一副认命的架势,“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认识这么多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宫里两个半的主子,但凡有个不小心的,你们连我这份体面都没有。”

    两个半的主子,无疑就是太后、皇贵妃、宁国夫人。

    他们这群没根的奴婢,自己抖不起来,总要再寻个主子才能有后半生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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