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 比射箭幸又不幸的小太监

作品:《我妻薄情

    一碗汤圆,  一支珠花,一方帕子,一本花样子,  一个荷包。

    以上,  是程丹若收的束修。继吉秋和掌药后,三个女史并一个女秀才,  都过蹭课了。

    她都识字,  学过粗浅的药理,是再好不过的学生。

    程丹若白天病,晚上回乾西所为她讲课。

    先讲理论。

    “望闻问切,首先要知道你得问什么,  一般有以下几点寒热、汗、大小便、饮食,遇女子,多问月经。”

    讲完问、望、闻,  再学诊脉。

    这是最难的。

    她的是寸口诊法,  左右手各有寸、关、尺三,要切六。

    而这几乎是她从程父身上唯一学会的东西。

    三岁穿越,六岁多才被允许学医,一直学十岁父母双亡,  近三年的摸索,程丹若才能把出不同脉的区别。

    偏偏这一点是没法的,只能多摸,  多感觉。

    授课余,免不了八卦几句。

    近日,宫中最大的新闻莫过于藩王子女。

    月鲁王妃自焚而死,皇帝下旨,说愿意送儿女上京的,  可以为养,四月过去,差不多也了时间。

    藩王反应不一,有的表示儿子太蠢,不帝了,有的却儿女都送了。

    眼下,宫里又多了三个人。

    承郡王荒淫无度,郡王妃直接带着亲儿子了。安王则是送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没有嫡出子女,儿女皆是庶出。

    加上鲁王孙,丰郡王,齐王女嘉宁郡主,京里一口气多出六个皇亲国戚。

    皇帝又下旨,令丰郡王、鲁王孙、承郡王子、安王子,入住慈庆宫,每日由翰林院侍讲为其上课。安王女未有封号,暂时与嘉宁郡主一道,住于撷芳宫与荣安公主伴。

    慈庆宫,皇子居所。

    谁听见这道旨意,不在心里重复一遍“今上无子”

    “这几日,等还是不要离开内廷为好。”掌药毕竟是老人,沉稳地告诫,“朝人事复杂,惹麻烦,谁也不好救你。”

    众人纷纷应下。

    程丹若赞同,决定暂时别去典藏阁借书了,那边离慈庆宫太近。但除此,她从未想过此事会和她有关系。

    直五月,圣驾往万岁山前插柳,突发奇想,令诸王孙比试骑马射箭。

    端午是个好季节,天气不冷不热,少年春衫薄,适合搞户活动。

    往年,皇帝要么去西苑龙舟,要么是去万岁山跑马走解,但年年此,实在腻了。

    折柳罢,见万岁山地方开阔,景色优美,十分适合跑马,自然而然地想起宗室弟子,便命他比试。

    皇帝亦有私心,诸王孙都是自家血脉,不能丢脸,故令谢玄英随侍,不叫他打击旁人自信,又道“不过舒展筋骨,尔等莫要拘束,赢的有赏,输的改儿再比是。”

    闻言,鲁王孙略有为难,丰郡王从容自若,安王子有些紧张,承郡王子却大大咧咧,信心满满。

    可皇帝本是摸底考,哪会让他拒绝,立即命人布置箭靶。

    “谁先”他问。

    丰郡王马上出列“臣欲一试。”

    “好。”皇帝面露赞许。

    丰郡王挽弓搭箭,箭矢极速射出,稳稳扎进靶子。

    围观的谢玄英没有吱声,他发现了,箭靶的距离说是百步,其实不,最多只有十五丈50米。

    即便此,准头也

    算不错,怪不得此人野心勃勃,确实文武双备。

    下一个,安王子。

    第一箭,脱靶。

    第二箭,脱靶。

    第三箭,小太监偷偷将箭靶挪近了些,终于擦着靶子边过去了。

    皇帝摇摇头。

    接下,鲁王孙与承郡王子谦让。

    “兄长且去。”承郡王子说,“不管。”

    鲁王孙以为他准备一鸣惊人,只好先上。

    他,拉不开弓。

    “您试试这个。”旁边的太监递过一把拉力小的弓,形却一点不出。

    鲁王孙憋红脸,勉勉强强将箭射了出去。而箭不要说脱靶了,离靶子老远掉在了地上。

    皇帝怜悯他的遭遇,故不多责备。

    承郡王子最后一个上场,他挑挑拣拣,选了一把最威风的大弓,试试拉力,竟能拉开,顿时面露喜色,大模大样地站好,拉弓搭箭。

    谢玄英微微拧眉。

    这姿势,这踏步的重心,怎么都不像是

    箭离弦而去。

    制精良的弓有着良好的蕴力,推动箭矢划破空气,重重射入了靶子旁边的小太监。

    箭头完全没入血肉躯的刹那,箭羽犹且颤抖动,余力未消。

    小太监惊愕地瞪大眼睛,完全没反应过发生了什么。

    鸦雀无声。

    小太监“噗通”倒在地上,想叫,喉咙却被掐住似的,什么都说不出。还是皇帝身边的伴当朝身后做了个手势,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赶紧过去,将中箭的小太监架了一边,命人赶紧送走,别扫了兴致。

    “失手,失手。”承郡王子大言不惭,“再。”

    递弓的大太监仍旧笑眯眯的,递上一支新羽箭。

    谢玄英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他各自挪几步,暗中调整了站立的位置,挡在皇帝周边,确保箭射得再烂,都不会碰皇帝一根毫毛。

    一切井然有序,好像意不曾发生过。

    但也只是“好像”。

    能够随侍在皇帝身边,已经是了不得的脸面,更不要说在王孙面前露脸,这个倒霉的小太监十分有历他干爹,是皇帝最器重的大太监一。

    有这层关系,不至于叫他中箭后被丢一边等死。

    与他相熟的老宦官不忍,远离了皇帝,吩咐手下的小宦官“去趟御药房,问他能不能。”

    御药房的太监也学医,但他的本职是与太医院互为表里,掌管皇帝的医药,虽懂医理,却更擅长内科、推拿类的皇帝日常所需技。

    因此,那习医的宦官是了,一见摇头“棍棒伤还能治,这”同是无根人,难免有些同理心,迟疑半晌,说不出让他等死的,便道,“不然替他拔了箭,生死由命吧。”

    中箭的小宦官疼得浑身抽搐,气若游丝“、这些人,本是贱命一条,试试但、再让再见见的同乡”

    其他宦官知道他是无妄灾,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兔死狐悲的。

    心肠好的便说“是常的小瓶吧去替你叫她。”

    “多谢哥哥。”小宦官泪雨下。

    一刻钟后,李小瓶匆忙赶,见他哭了“木头,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小瓶姐”小宦官大名叫李有义,和李小瓶都是李家村的。两家都穷,所以李小瓶进了宫,李木头被亲爹送去割了一刀,换全家活命的粮食。

    两人相差五岁,却情同姐弟,一直互相扶持。

    李小瓶生病住进安乐堂,李木头还给她塞了自的积蓄。否则,一个佛殿里扫地的宫女,哪能拿出那么多银子贿赂嬷嬷。

    “攒的银子给爹”李有义恳切地着自的姐姐,“弟弟,不要再进宫”

    “不准说这样的”李小瓶紧咬牙关。她自在生死线上走过一回,性情反而更为坚韧,安慰他,“中箭而已,好了。”

    但御药房的习医宦官不敢承诺“箭伤最难治,可不敢保证。”又说,“太医院里有会治的。”

    李小瓶的眼神亮了又暗“这样的贱命,算是寻常医士也不会肯的。”说着,语气突然振奋,“等等,记得程姑姑说,她会治金镞,去安乐堂”

    “女医”习医宦官嘀咕着,却没阻拦。

    他没把握治好,万一死了,反惹一身腥,何必自讨苦吃遂道“也好,你快些去吧。”

    人这样被抬了羊房夹道的安乐堂。

    程丹若陡然见一个中箭的病患,吓了一大跳“哪的”

    李小瓶满怀希望“姑姑,你能治吗”

    “治是能治,死活难说。”程丹若放下医书,实言相告,“箭伤很难治。”

    “疼快拔吧”李有义也算能吃苦,可箭伤痛不欲生,他快要崩溃了,“求求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程丹若说“抬那边。”

    她打理安乐堂两月,早已对布局做出改变,面的一间屋子,里间始终空着预备做手术室,每日打扫通风。

    “摁个手印。”风险告知书也拟好了,她非常冷静地通知,“箭伤不好治,可能引出其他问题,比发热、流脓、失血,都可能会死,你白吗”

    李有义哀求“姑姑快救,实在受不了了。”

    程丹若很同情他,可医生也必须保护自“知道还决定让治,摁手印。李小瓶,你是他什么人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李小瓶说“是他姐姐,也要摁吗”

    “是的,你和他都要。”程丹若让吉秋拿印泥,又吩咐慧芳,“拿麻药。”

    古人有使麻醉剂的记载,“凡俗整骨,必先麻药将患者麻倒,不知疼痛,方可利刀割开取出碎骨”。

    比麻肌散,主要成分是川乌、草乌、南星、半夏、川椒,治疗伤,也有曼陀罗花浸酒的。

    而她按照伤科汇纂制的麻药,成分更简单草乌3钱,当归2钱半,白芷2钱半,热酒送服,专门治整骨取箭头。

    李有义被灌了麻药,终于略微安静。

    程丹若又捆绑住他的四肢,以防麻醉期间醒乱动。

    吉秋给她通知书,上面已经有两个手印。

    “收好。”程丹若说,“你在面守着,给他拔箭。”

    吉秋问“可要等帮手”

    程丹若摇头“太血腥了。慧芳,水呢”

    慧芳端一盆干净的水,手拿瓢,舀水让她洗手。

    程丹若挽起衣袖,按照步骤仔仔细细地洗手,而后,独自走进手术室。

    为了视野,窗门都开着,但屏风挡住了界的视线,她立即取出医疗箱中的酒精棉,消毒器械。

    并为自戴上一次性口罩和医手套。

    取箭开始。

    说实,李有义真不是一般地幸运,他能坚持安乐堂,足以证不曾伤在要害处。

    伤口离心脏挺远,在右胸,离肝胆脾胃都很远,只伤了肺。

    最重要的是,供给

    王孙比试的箭矢,簇新不生锈,还非常干净,完全不像是战场上的箭,箭头可能在污水、粪水里浸泡过。

    “幸运的家伙。”程丹若想。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