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是心动秋天是石榴成熟的季节

作品:《我妻薄情

    半夜三更发病最吓人,  程丹若一惊,赶忙披衣起身。

    这户人家的屋子只有三间,正中间是灶房兼客厅,  有两个灶头,  各通向东西两边的房间。她住西厢,东边是晏鸿之和谢玄英。

    此时,  正厅的门开着,  有人扶着门扉,知在做什。

    程丹若费辨认“谢公子”

    “咳。”谢玄英深吸口气,扭头道,“形容雅,  程姑娘止步。”

    “你怎了”她一面问着,一面经上前,低头瞅了眼。

    果然吐了。

    谢玄英面色涨红,  有心敷衍过,  又知该讳疾忌医,一时僵住。

    “坐,我点蜡烛,为你切个脉。”牵扯到病情,  程丹若向来容置喙,转身回屋,轻手轻脚地拿来蜡烛,  放在灶台上照明。

    一灯如豆。

    谢玄英坐在靠北的炕上,面色有些苍白。

    程丹若一面为他切脉,一面回忆今天的饮食。老说,两人吃的一样,过她的身体和古人同,  比如说,明明古没有接种过疫苗,到了年岁,她的手臂上却出现了和现一模一样的疤。

    但晏鸿之也没什问题啊。

    她想着,又到门外分辨了一下呕吐物,谁知在下雨,难以辨清,只好问他“腹痛吗”

    谢玄英艰难地点头。

    “哪里痛”她耐心问,“是碰着疼,还是压着疼”

    他迟疑半天,还是说“腹痛。”

    程丹若“”她探头四顾,紫苏今儿前前后后忙着烧水做饭,晏鸿之忙着拓印,两人累极,睡得沉沉的。

    正屋睡下,柏木和墨点歇在柴房,护卫们除却两人守夜,其他安置在附近的邻居家。

    没人留。

    她卷袖子“平躺,我按一下。”

    谢玄英懵了。

    程丹若“放心,隔着衣服按,行吗”

    谢玄英头皮发麻,全身紧绷,几乎写满了拒绝。但怪又怪在,他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犹豫片时,慢吞吞躺下来。

    “放松。”程丹若移近烛火,“告诉我哪里痛。”

    她先从左下腹开始“我这样按疼吗”

    谢玄英本来还有点奇怪的紧张,没想到她劲小,略微吃惊,却是摇头。

    “应该是痢疾。”程丹若松口气,要是痢疾,治起来就麻烦了。

    谢玄英也松口气。

    她换到阑尾,轻轻触碰“这里呢”

    “是。”

    “也是肠痈。”她排除掉阑尾炎,换到中上腹,轻轻碰,“疼吗”

    他迟疑一下“还好。”

    是胰腺炎。程丹若稍加使劲,压下手指“这样呢”

    他点头。

    她拧眉,虽然中上腹压痛,但触手的肌肉十分紧绷,惹人疑窦“你紧张吗放松些,绷太紧了。”

    谢玄英“”

    她在他身上按来按,还怪他太紧张

    程丹若收回手,眉间闪过郁色,体格检查,在古就这麻烦。但她努遏制住烦躁,想影响病人的情绪,深吸口气,微微含笑“想看幻术吗”

    谢玄英怔住。

    他作答,程丹若也介,随手在灶台上取来一根筷子,一枚花生“我会把这枚花生凭空变没。”

    谢玄英看向她的手,好像腹疼也没厉害了。

    她用筷子敲击圆滚滚的花生壳,声音虽轻,寂静的夜中也清晰可闻。

    借着跳动的橘色烛火,谢玄英一眨眨地看着她的手,可就是某次敲击,声音了,她掌中的花生也随之消失。

    “在袖中。”他立即笃定。

    她微微一笑,抖抖衣袖,却并没有东西掉出来。

    然后伸出手掌,平摊叫他看明空无一物。再反手握拳,又拿筷子敲了敲,接着五指徐徐松开,花生又出现了。

    谢玄英正欲仔细瞧个明白,腹部骤然受。

    他吃惊之下,疼痛顿时被抛之脑后,身体本能做出防御,手比大脑快,先一步截住偷袭。随后,方才低头看。

    掌中握着她的手腕。

    谢玄英像是被火炭烫着,飞快松开五指。

    “抱歉。”程丹若也没想到习武之人的反应这般快,惊讶一瞬,很快丢开,“起来吧,经好了。”

    方才果然是紧张,就是中上腹压痛,急性肠胃炎。

    考虑到晏鸿之无碍,鸡汤应该没什问题,毕竟高温炖煮过,蔬菜也是常的种类,她吃了好些,剩下的就是鸡蛋。

    记得没错的话,紫苏提过,说主家攒着鸡蛋舍得吃,他们给的银钱多,一口气拿了一篮子。

    估计是鸡蛋里有沙门氏杆菌。

    她思忖道“是肠胃有些适,一会儿怕是还要吐,腹泻也正常。这样容易失水过多,生机紊乱,我给你烧些热水。”

    秋日并太冷,只是睡前烧热炕,驱散寒气,灶下早熄火,只埋了火星。

    程丹若取来干草,重新点火,从主家准备好的水缸里舀几勺水进铁锅。

    “我叫柏木来可好”她问。

    谢玄英靠在墙边,垂下眼眸“必,莫要惊扰老师,我歇歇就好。”

    程丹若是大夫,又数次承他情,好抛下病人管,只好问“要要我给你扎几针”

    谢玄英抬起眼睑,品度她的色。

    烛火明媚,渡染她的半张面颊,夜间曾梳妆,乌发用丝带潦草地束着,垂落在肩头。外衫好好穿着,却是他的衣裳,掉了熟悉的玉带荷包,反有种家常旧衣的暖。

    她注视着他的脸,眉间羞涩娇美,反倒藏了些微的苦恼,唇角微抿,似乎在思索评判病情。

    一时间,好似跌进了火盆,身体燥得厉害,胸腔的肺腑却化成了水,潺潺的春流淌过四肢百骸。

    他别开眼睛,看向头顶的横梁“就劳驾了。”

    程丹若松口气。

    谢天谢地,病人要是让她治,她也没办法,最多把房间的恭桶让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进屋,取来银针包,旋即却为难起来。

    止泻的穴位是足三里、上巨虚、气海、天枢。

    是在小腿,就是在腹部。

    “我还会隔着衣物认穴。”程丹若十分抱歉,她这方面业务太过关,“你若是介,请义父”

    这次谢玄英答得很快“要让他老人家为我担心。”

    病人在,医生就更没什好在的了。

    程丹若取出银针,请他正坐,撩裤腿。

    她取膝盖下四指的位置,略向上刺入足三里,针感顺着足阳明胃经到达腹部。

    片刻后,换腹部穴道。

    一般足三里可搭配气海、天枢等穴,但气海在脐下,这个位置,经能看到一些马赛克的影子。

    出于双方的保护,程丹若问“取天枢如何”

    谢玄英毫无。

    天枢穴的位置与肚脐横平,以衣服还是要撩的。

    约三指外,程丹若拈针刺入。

    穴道独有的触感传来,她知道这一针也扎了。

    针灸要略停一会儿,等待的间隙,医生的职业素养暂且休息,普通人的审美回归正位。

    谢玄英面色苍白,眉头微蹙,似乎正在竭忍受疼痛,看起来着可怜。

    程丹若由心生同情,古人生活易,哪怕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生病一样没有特效药吃。

    感慨两声,余光滑落到腹部。

    这也太可以了吧

    她有点蒙。

    虽然来的路上,就凭他拉他上马的量,和衣服的腰身,调侃似的揣测过,但人体的骨骼、肌肉和长相没有必然关系,只过胡乱猜度罢了。

    谁想还是猜保守了。

    美人杀人何用刀

    他犯规啊。

    眼睛倏发烫,喉咙也痒痒的,一时间,腹部肌群的名称忘得七七八八。

    叫什来着

    她竭定,却无奈地发现,强烈的视觉刺激下,真的短暂失忆了。

    只好甩锅肯定是古社会的错,太压抑了,消磨了她的志。

    灶上传来水汽蒸腾的声音。

    程丹若终于回,默算下时间,迅速拔掉针,把他的衣摆撩回,起身灶边兑水,凭手感加盐糖调好,递给他“喝了。”

    “多谢。”他起身,捧过茶碗慢慢喝。

    知道是吐过一场,胃里的食物倒光了,还是针灸效果惊人,抑或是温热的盐糖水抚慰了脾胃,谢玄英感觉腹部的绞痛正在缓缓消退。

    他轻微地舒气,抬首看向她。

    程丹若却在忙碌,找出车上方便的恭桶,塘下扒出草木灰铺着,放到墙角,又加柴,将火星维持在似燃非燃的状态,保温热水。

    谢玄英低首垂眸,余光却悄然追随着她的动作。

    她干活的样子略有生涩,显然常做粗活,但有条紊,俨然曾做过。

    他禁想,倘若没有寒露之乱,她的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嫁到一户殷人家,烧水择菜,相夫教子,。

    她调整柴火的样子有些耐烦,眉头紧蹙,唇角抿住,仿佛在说这是什鬼东西,难用了。但又得忍住脾气,耐心侍弄,免得一留熄了火。

    舀盐糖时,姿态徐徐舒展开,轻快灵巧地取用,情也舒缓。

    很动人。

    谢玄英就这望着她,霎时间,疼痛好像翼飞,心口的滚滚热流涌向四肢百骸,胸膛闷闷的,叫他想起幼年随皇帝围猎,有一头小鹿被圈养得久了,完全怕人,轻盈地越过侍卫,扑到他身边,用短短茸茸的鹿角撞了他一下。

    秋天是石榴成熟的季节。

    他的心,是是也被砸到了

    “要喝的时候,冲八分满的水。”程丹若满地调配好比例,将碗放在旁边的矮柜上,经收拾好心情,看出异色,“用担心,好好休息,明儿早上我再给你诊一回。”

    谢玄英慢慢点头,倏抬首一笑。

    霎时间,茅屋陋室也生光,灼灼逼人。

    “程姑娘,多谢你。”他说。

    程丹若看向他。

    夜宿农家,大家只脱外袍,和衣卧。他穿着衬里的衫子,衣带系得松,露出领口的一圈肤色。

    她“客气。”

    看来,今后没事儿千万能和他夜里独处。

    吃消。

    翌日清晨,她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了,还未起身,便觉凉,赶紧披上衣衫下床。

    紫苏提热水来,快言快语道“姑娘,早晨下了好大的雨,老先生说山里头了,待雨小些就回济宁。”

    程丹若有些吃惊,怕是谢玄英有什好,赶紧梳洗出。

    谁想外头,谢玄英正若无其事和晏鸿之商量“秋雨连绵,恐怕水位要涨,还是早些启程为好。”

    晏鸿之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唉,黄河秋汛,年年要紧张一回。”

    程丹若仔细听半天,方才明白原委。

    现人可能感觉到,但于古人言,防治黄河是重中之重,每年秋汛,万一降水过多,就有可能突破河防,引发洪水。以,地方官在冬季要勘察河道,春季主持疏通河道,修缮堤坝等工作。

    伏秋大汛之时,更是关键时刻,必要主持河防。

    今岁雨水多,济宁地势复杂,一边是黄河,一边是运河,知府大感头痛,提前征兆民夫,预备加筑堤坝,以防洪水。

    至于为什是春季修,是有事耽搁,还是没修好,就好说了。

    反正村庄接到消息,要征调民夫。这属于徭役,仅没有工钱,百姓还要带干粮,除了苦,还是苦。

    且秋季本就是农忙时节,了一部分劳动,剩下的人肯定要忙农活,即便有心挣外快,晏鸿之也可能耽误农事与防汛。

    既无人手,也怕耽搁,只能返程。

    “待明年开春,再派人来也迟。”谢玄英宽慰老师。

    晏鸿之叹气“也罢,给村民些银钱,叫闲了修个棚子遮风挡雨,免得风吹日晒久了,漫漶过甚,平添遗憾。”

    谢玄英立时应下。

    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唯恐耽搁日程,就此上路。

    当夜,众人返回济宁,再一日,出发返京。

    因雨水停,接下来的路程颇为匆忙,过半月,至通州。

    京城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