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59章 说破

作品:《皇后无所畏惧

    乔毓呆住了, 眼睛瞪大, 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有些怔楞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

    “圣上,”她呆呆道“你疯了吗”

    皇帝注视着她, 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没有疯。”

    “没疯还敢亲我”

    乔毓冷笑一声, 抬手一拳打过去“是我乔大锤提不动刀了, 还是你李大郎飘了”

    皇帝哪成想她说打就打,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他戎马半生,身体矫健, 想要伸臂拦住,倒也没什么困难。

    只是他手才抬起来一半儿,却见那小混账横眉立目的,显然是真恼了, 心念间略微一动,还是停下来,生生挨了这一下。

    乔毓可没想这么多, 一拳打过去,尤嫌不够, 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目光在内室周遭探寻。

    那一拳是真的狠, 皇帝略微往边儿上侧了侧, 减缓力道, 却仍觉下颌惊痛,牙根发软,这会儿见她四下里找,心生警惕“大锤,你干什么”

    乔毓道“我刀呢”

    “”皇帝真怕这二愣子发病,忙站起身,道“你差不多就行了”

    乔毓挨着在内室找了一圈儿,却没找到个趁手家伙儿,只得暂且罢休,扭头去看皇帝,叉着腰,怒道“再说最后一遍。我是我,二姐姐是二姐姐,我们俩不一样圣上你这么做,既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二姐姐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再有下次,真要给你开瓢了来日圣上驾崩,到了地下,二姐姐见了你,也得给你开瓢 ”

    皇帝槽多无口,定定看着她,右手轻揉下巴,心不甘情不愿的应道“知道了。”

    乔毓哼了一声,又用衣袖擦嘴,刚擦了一半儿,忽然察觉到几分异样,狐疑的看着皇帝,道“不对啊。”

    皇帝道“你又怎么了”

    “二姐姐在三月过世,我在四月回家,前后只差了一个月。”

    乔毓眉头紧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道“圣上,那时候你对我就不太对劲。最开始见到的时候,还可以说是因为我跟二姐姐太过相像,而触动情肠,可再后来呢你移情的忒快了吧。”

    皇帝心头一震,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不对劲儿,不对劲啊圣上,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毓越说越觉得奇怪,近前几步,有些咄咄逼人的道“你只娶了二姐姐一个人,又没有异生之子,应当是很钟爱她的,为什么在她刚过世一个月,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对她的妹妹移情了”

    “再则,圣上既然因为我与二姐姐生的相像而移情,那你对二姐姐的情谊,必然要比对我要深得多,更不必说二姐姐才过世没多久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会儿不怎么在意二姐姐,只想着往我跟前凑”

    乔毓连连发问,着实是将皇帝为难住了,怔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乔毓见他不答,心中疑惑更甚,狐疑的看着他,道“圣上,你怎么不说话”

    皇帝目光有些复杂,盯着她看了半晌,若有所思道“大锤,你这么刚,应该没那么脆弱吧”

    若是趁这时机,告诉她此事由来,她又会如何

    他认识的乔妍,秉性刚强,坚韧不拔,不是会为此打倒的人。

    只是若真有个万一,岂非悔之不及

    乔毓不明所以道“什么”

    皇帝踌躇几瞬,话到了嘴边儿,还是给咽下去了。

    “无事,你不要胡思乱想,”他轻轻叹口气,道“朕这便回宫去了。”

    乔毓一头雾水,却道“我方才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朕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再同你说什么。”

    皇帝将衣摆上灰尘拂去,淡淡道“走了。”

    乔毓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细致,他越是避重就轻,她心中便越是惊疑不定,叫住他道“你等等”

    她快步跑过去,伸臂将他拦住,仰起脸来,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皇帝敏感的在这其中察觉到了什么不同,眉头及不可见的一跳,却被乔毓捕捉到了。

    “现在回想,你们的态度都好奇怪。”

    乔毓眉头紧蹙,注视着他,喃喃道“不只是你,阿娘、姐姐和哥哥们,甚至于阿琰他们,似乎都淡忘了二姐姐过世的事情,神态中也少见悲色。若说圣上与二姐姐是表面夫妻,无甚深交也就罢了,可阿娘与阿琰他们,是二姐姐的骨肉至亲啊”

    她神情古怪,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向来沉稳,也能沉得住气 ,现下见她紧拽着一个线头往下扯,句句直击人心,倒生出几分无措来。

    他对着乔毓看了半晌,却不知应该如何解释,只得顺着她话头,反问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做什么这会儿是我在问你。

    乔毓见他不肯讲,心头不禁冒出几个猜测来,胡思乱想了会儿,忽然道“难道二姐姐其实过世很久了,只是一直秘而不宣,阿娘与阿琰他们的哀恸已经随着时间而淡去”

    皇帝“”

    “也不对,”皇帝没说话,乔毓自己就给否决了“二姐姐若真是早早过世,为什么要瞒下来呢,即便阿娘与阿琰他们愿意帮忙瞒着,太上皇与章太后那儿也瞒不过去啊”

    皇帝“”

    真想知道最后她能猜出个什么来。

    乔毓实在没有想法,扭头去看皇帝,却见他正含笑瞧着自己,神情中隐约带着点儿怜爱,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再这么看我,我就揍你了”

    “罢了,”皇帝忍俊不禁,道“你慢慢想,朕往外边儿去看看。阿琰他们打算在万年县内,以科举选取官吏,倒是很有意思。”说完,竟先行离开了。

    乔毓目送他高大身影离去,心中疑窦却愈发深了。

    她找把椅子坐下,从自己在昏睡中醒来之后开始想,一直想到自己离京前夕。

    二娘是在村前的河边捡到她的,前一日,明德皇后辞世。

    当初乔毓归家,见到的是乔老夫人与常山王妃,母女三人触动情肠,哭成一团,好些事情其实都讲得不甚详尽。

    乔老夫人年迈,乔毓见她实在伤心,更不忍心再问,只大略听她们提了几句缘由,便没有再去理会过,现下再想,却觉疑窦重重。

    乔家为什么要将她养在外边儿

    真的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命理之说吗

    皇太子几人刚见她时,情难自抑的落泪;韩国夫人见她时,以为她是老国公在外边儿偷偷生的女儿;邢国公府苏家向来与乔家同气连枝,高家更是乔老夫人的娘家,可他们都不知道乔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就像是忽然间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似的。

    乔毓忽然生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来

    她真的是乔家的女儿吗

    还是说,乔家人的本意也与新武侯府一样,只想要这副与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

    她今年十六岁,出生的时候,大唐还未建国,正值战乱纷纷,乔老国公与乔老夫人怎么忍心将小女儿放在外边儿养

    是谁教她习武学医,以及其余那些本领的

    刚到乔家,乔毓沉浸在与亲人团聚的欢喜之后,全然没有怀疑过这些,现下再回头想,却恍然察觉,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遗失的那十六年里,她是怎样度过的。

    乔毓少见的有些怔楞,如此过了大半晌,方才下意识去摸自己面颊,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

    我真的是乔家的女儿吗

    不,乔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她忽然自责起来阿娘和哥哥姐姐对你的关爱,难道是假的吗

    你当初没有追问过往,只听言辞,便全然信了,不正是因为心里涌现出来的亲切与怀念吗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乔毓头痛欲裂,却又想不出结果,怔怔坐了良久,忽然站起身来,大步出门去了。

    皇帝与皇太子正在外边儿说话,秦王陪在边儿上,倒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味,见乔毓大步出来,失笑道“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乔毓心中五味俱全,对着他们看了会儿,道“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

    “怎么了,”皇太子到她身边去,关切道“在这儿住不习惯还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

    “都不是,”乔毓说的含糊,语焉不详道“就是回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

    现下还不到午时,万年县距离长安又近,骑马归京,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回来。

    皇太子见她不肯详说,也不逼迫,只温声嘱咐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皇帝在她神情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到近前去,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拉住她衣袖,将人带到另一边儿的无人处去了。

    “你怎么了”他低声道“有心事”

    乔毓低着头,也不说话。

    皇帝见状,倒不强求,垂首看了她几瞬,道“朕与你一道回去。”

    乔毓心头一突,道“不必了,我一个人便好。”

    皇帝见她情态不对,如何能安心,再想她前不久问的那些话,更是恨不能将人给拴住,哪能叫随便跑“左右也是顺路,朕有日子没见老夫人了,也该去给她请安。”

    乔毓见他坚持,便没有再推拒,大略同其余人说了声,上马往长安去。

    时值六月,吹到脸上的风,都是燥热的。

    乔毓的心绪有些纷乱,被这暑气一蒸,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几分烦躁来。

    赶路的时候,她与皇帝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长安,放慢速度之后,皇帝方才说了句“你有心事。”

    乔毓“嗯”了一声。

    皇帝尤且记得前不久她问自己的那些话,隐约猜到她想回去做什么,只是现下再拦着,反倒显得刻意。

    他在心底叹口气,道“谎言并不意味着恶意,有时候,那其实是关怀。”

    乔毓扭头看他,目光坚韧,道“可我只想要真相。”

    皇帝眉头微微蹙起,迟疑几瞬,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抵达卫国公府时,已经到了午时中,乔老夫人用了午时,又去逗弄挂在廊下的那只鹦鹉,一把瓜子儿喂了小半儿,却听女婢前来回禀“老夫人,圣上与四娘一道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府门。”

    “是吗,”乔老夫人有些诧异,失笑道“圣上也就罢了,四娘那个小混账,不是往万年县去了吗她可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

    说完,又道“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知吃过午膳没有,叫小厨房备些凉面,赶紧送过来。”

    外边儿女婢应了一声,便去吩咐厨房准备,约莫过了半刻钟,皇帝与乔毓便一道来了。

    “瞧你,脸都晒得烫了,”乔老夫人在女儿面颊上触碰一下,又取了帕子帮她擦汗,嗔怪道“出什么事了,非得大中午往回跑吃饭了没有”

    乔毓注视着她慈爱的面容,有些怔楞的道“没吃。”

    “我就知道。”乔老夫人笑了,又催促外边儿人“面呢好了没有”

    午膳刚刚结束,膳食都是新鲜的,凉面上浇上香油、碎芝麻和辣椒,再放上一撮儿荠菜,瞧着便觉得开胃。

    女婢送了两碗过来,先后给皇帝和乔毓端过去,二人低头瞧了半晌,却都没动筷子。

    “怎么都不吃”乔老夫人诧异道“我记得你们都挺喜欢的。”

    皇帝捡起筷子,缓缓吃了一口,乔毓拿筷子将上边儿芝麻碎搅拌几下,食不知味的吃了起来。

    乔老夫人见他们如此,更觉摸不着头脑,同身边林妈妈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莫名,心里边儿也不禁生出几分不安来。

    乔毓慢慢将碗里边儿的面吃完,终于将筷子搁下,女婢送了茶来,她漱了口,又抬头去看乔老夫人。

    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然很难过。

    “阿娘,”乔毓眼眶有点发热,注视着乔老夫人,忽然胆怯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生辰是哪一日”

    乔老夫人被她先前那一通凝重搞得胆战心惊,这会儿听她问这个,才松口气,不假思索道“你是九月十”

    这话说到一半儿,她忽然间停住了。

    九月十六,是乔妍的生辰,不是乔毓的。

    姐妹俩赶在一天出生,虽然年岁不同,但终究太过巧合了。

    乔老夫人语滞了。

    乔毓看着她,追问道“阿娘,是九月十几”

    乔老夫人心头一跳,下意识低下头去,复又抬起,道“九月二十四。”

    她勉强的笑,语气中带着点嗔怪“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可我刚回家的时候,你说我是七月生的。哪有母亲会弄错孩子的生日”

    乔毓看着她,心里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扎了一刀,呼啸着往里灌风,她微一低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出来了“你不是我阿娘。”

    她站起身,神情伤怀,目光怀疑的四望“这儿真的是我的家吗”

    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她此刻的惊疑与难过。

    未知的过往,刻意隐瞒一切的家人,还有与二姐姐之间奇怪的重合

    正是她最为亲近的家人,一道编织了一张巨网,将她困在其中,不得动弹。

    这跟在新武侯府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乔毓知道葛家人不是她的亲人,心下防备,即便他们真的对她痛下杀手,也不会放在心上,最大的情绪波动,也不过是愤怒。

    可乔家人不一样。

    这是融进她心里的家人,是她要真心对待的家人。

    他们怎么能合起伙来骗她

    若是换成在葛家,她或许是平静行事,或许会一走了之,可是在乔家,她做不到。

    乔毓宁愿选择一种自投罗网式的询问,哪怕将外在的假面揭开之后,内里是不堪的伤疤。

    这是她的家人,她想听他们说个清楚明白,而不愿因此造成误会,抱憾终身。

    即便真是因此自投罗网,被缚其中,乔毓也认了。

    “怎么,怎么会不是呢”

    她那句“你不是我阿娘”说出来,乔老夫人当真是心如刀绞,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她摇晃着站起身,过去拉住了女儿的手臂。

    “好孩子,”乔老夫人老泪纵横“你是娘生下来的,怎么可能认错呢。”

    乔毓眼泪不停,再见乔老夫人落泪,心中更觉酸楚“你们都在骗我”

    她哽咽道“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乔老夫人搂着她,想要解释,又怕刺激到她,真的出什么事儿,可若是不说

    她左右为难。

    乔毓任由乔老夫人抱着自己,如此等待了半晌,却也无人做声,她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都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你真的是我娘吗”

    乔老夫人听到此处,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世间哪个母亲,听见女儿这样问自己,不心如刀绞呢。

    “好孩子,娘不骗你,娘都告诉你,好不好”

    她眼泪蜿蜒,握着乔毓的手,一下下的亲“你是娘最小的女儿,只是,你不叫乔毓,你叫乔妍”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