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1.第 91 章

作品:《清宫宠妃

    杨氏踏出宫门口之前, 对她千叮咛万嘱咐, 要如何侍奉夫君, 做好妻妾本分, 绣玥一边听着心烦, 自己额娘的语重心长,到底也无法当做完全没听见。

    她作为妻妾,对皇上,确实是担不起贤惠这两个字。要过一辈子的人,还是对人家用点心罢。

    绣玥想着, 皇上最近对她有心结,他那个人向来心口不一,嘴里说着朕不在意,朕无所谓,私下里不知道怎么想呢。

    明天就是正月初三,无论如何, 她明天都要请到皇上的圣驾。

    “宝燕,咱们回宫去做两道点心,过了晌午,我要去养心殿。”

    被吹了一上午耳边风的缘故,绣玥这回用心做了两道简单可口的糕点, 她这回不同于上次, 煮一碗清粥去糊弄皇上, 想想, 皇上应该能满意的罢。

    绣玥提着食盒来到养心殿的时候, 却见翠鸢居然站在殿外屋檐下。

    绣玥意外愣了愣,转而对上前的小练子笑着道:“小练子公公,劳烦帮我通传一声,我想要见皇上,带了这盒糕点,想要献给皇上。”

    小练子的神色不大对劲,他瞧着绣玥,颇有些为难道:“如贵人,皇上今天回养心殿可是龙颜大怒,您可想好了,这回不比从前,奴才伺候圣驾的日子也不短了,从未见过皇上这样。您真要进去吗?”

    皇上动了怒?那确实是有些危险,可明天就是正月初三,如果见不着皇上,那从前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公公,多谢提点,您还是为我通传一声罢。”绣玥道。

    “既然贵人坚持,那好吧。”

    小练子进去了,不一会儿,便从里面慌不迭地出来,似乎是挨了通骂,“如贵人,皇上说……”他脸色有点难看,“皇上让奴才告诉您,您只是个贵人,让您认清自己的身份……少靠近养心殿。皇上说,您要是再这么不分尊卑,妄自过来,就下旨将您禁足延禧宫不得出门。”

    绣玥颇为诧异地愣在当场,她瞧了瞧养心殿外一排伺候的宫人,皇上即便不愿见她,也不至于会说出如此贬辱她的言语啊。

    现在养心殿发生的一切,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在后宫传得风风雨雨,很快她就会沦为六宫的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资。

    眼前这情形,较之寻常脸皮薄的妃嫔,绣玥虽然还能撑得住,但若想再求小练子通传一声,却也实在无法厚颜到此地步。

    养心殿内忽传出了秀常在的一声轻笑。

    “走罢!小姐。”宝燕斜眼瞧了一眼殿内,皱眉,“这分明就是在打你的脸。咱们走!”

    皇上不悦,怎还能跟秀常在殿内说笑?喜欢的时候,常在还不是一味往养心殿拘着,如今是贵人,反倒嫌弃起身份卑微来了。

    “可是……”绣玥仍旧有点不死心,别的可以等日后缓和,若今日见不到皇上,那她明日的收网,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走罢小姐!”宝燕拉着她,“大不了,合该他们谁该死就死,咱们管她呢!”

    就算鄂秋该死,鄂啰哩倒霉!就算逊嫔无福,就让简嫔继续猖狂,姚胜小人得志去罢!关她们什么事?最多,也不过就是继续受内务府的窝囊气而已。何必在这赖着让人家打脸?

    绣玥瞧了瞧头上‘养心殿’三个大字,她凝望了一会儿,负气地转过身。

    “回延禧宫!”

    刚走几步,便瞧见了戍守在侍卫中的刘毓轩,正以复杂的目光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灰心笑笑,“恭喜了,人应该很快就复位了。”

    说罢,不待他说什么,绣玥便加快了脚步离开。

    背后追逐过来一阵秀常在的笑声。

    “皇上……”

    常永贵在东暖阁内小心瞧着脸色,“回皇上,人已经走了。”

    他回过话,皇帝在罗汉床上依旧阴鸷着脸色一语不发,常永贵紧张得后背的汗都出来了,这时候,唯一的保命准则,就是闭嘴。

    秀常在在右侧坐着,皇上让她笑,不许她停,她笑得有点背过气,也不敢停。

    “别笑了。”颙琰道了一声。

    “是,是。”

    半个时辰前皇上传她前来,命她梳同样的螺髻,化同样的妆容,仍旧不许她出声,就这样枯坐了半个时辰。

    即便如此,秀常在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欢欣雀跃,如今,是她坐在这养心殿的东暖阁内陪皇上,而钮祜禄绣玥被拒之门外。

    諴妃就是諴妃,才下两步棋,就挑拨得皇上这么快厌弃了如贵人,反而捧了她在上位。

    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以利用,她就先借用钮祜禄绣玥这副面容一阵子,等到恩宠稳固,到那时,皇上自然看得出,是谁的脸蛋更胜一筹。

    她正得意盘算着,冷不妨瞧见皇上正在看着她的脸怔怔出神。

    秀常在微微低下头,立即换上了一副娇羞的神态。

    “你多大?”

    皇上难得同她说话,秀常在兴奋得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回皇上,过了年,奴婢十六。”

    “十六,正是花样的年岁。”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喃喃着:“朕已是不惑之年。”

    钮祜禄绣玥在围房最后说的那句话,像一根尖刀刺进了他的胸膛。那一刻,他似乎听到自己体内有肝肠崩然寸裂的声音。

    原来还是被嫌弃了。只是年纪这种事,又不是他能选的,她又凭什么这样来嫌弃自己?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厢情愿为她所想所做的一切,在这句无情的话语面前,显得多么幼稚,滑稽。

    原来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他的沾沾自喜,他的杞人忧天,他因她而生的喜怒哀乐,从头到尾,人家都只是在冷眼旁观。

    颙琰忽然大力将桌上的茶盏抓起来掷在地上。

    秀常在吓得捂住脸惊叫了一声。

    “滚出去。”皇帝转过目光,睨着她道。

    “皇上,皇上您消消火……”常永贵跪下来,不住地磕头,秀常在还可以走,他却不能啊。

    不出所料,当天傍晚,如贵人在养心殿遭受冷落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六宫。

    这善府进宫的钮祜禄氏两个姐妹,倒是此消彼长,一个被冷落,另一个就被召见,这秀常在还没侍寝呢,諴妃宫里就明着送过去了一对翡翠耳坠,随着储秀宫赏了个玉镯子。

    瞧这两宫的态度,秀常在离扶摇直上,怕是不远了。

    钮祜禄秀瑶终于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滋味,第二日晌午,皇上又宣她进养心殿侍驾,许是太过于得意,到傍晚时分,该出去的时候,她鼓足勇气,跪伏在皇帝身前,楚楚可怜地乞求圣上垂怜,求留下侍寝。

    皇上瞧了她那张脸许久,漠然笑笑,同她说,别急,总有召你的时候。

    秀常在照例被打发了。

    她出去,敬事房的太监才惴惴地举着装绿头牌的大银盘进来跪下,“皇上,请您翻牌子罢。”

    颙琰一眼就看到了那块新做的牌子,如贵人三个字,刺他心里生生一痛。

    他从银盘中抓起那块绿头牌,摔出去老远。

    谁的牌子也不想翻。

    “拿出去。”他道。

    “皇上,”侍寝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皇后娘娘说,春贵人晋封贵人,皇上您即便不得空宠幸,也该去瞧一瞧,这会儿春贵人就在皇后宫里候着,还备了皇上您最爱听的曲目,连戏服都穿上了,就等着皇上赏脸。”

    他这样说,颙琰自然听得出是皇后所授意。

    皇后说得对,两个是宫中一同晋封的贵人,他这些日子将春贵人完全抛诸脑后,实在也显得身为帝王厚此薄彼了些。

    想到这,他的心无端又是一阵烦乱。

    对他真情实意的嫔妃晾在一边,去够那些镜中花、水中月,有什么意思。

    “罢了!”他叹一声,落寞起身,“朕心里烦,听春贵人唱一出戏排遣也好。”

    “摆驾储秀宫罢。”

    “嗻。奴才领命。”

    踏出养心殿的时候,颙琰看着外面茫茫夜色,他这般孤寂站着,不觉生出了些孤家寡人之感。

    总之是被嫌弃了的。

    一个被嫌弃了的自己。心中总是说不出的不甘和道不尽的颓废无力。

    他对常永贵吩咐道:“轿撵抬快些,朕不想在外面多作停留。”

    “是,奴才谨遵圣上吩咐。”

    常永贵应声,皇上没有精神,他更应该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办差事,转而对抬轿撵的宫人低声张罗:“都抬快些,要快要稳,都小心着!”

    “皇上起驾——”

    轿撵四平八稳地前行,在夜路中如疾风一般穿梭,颙琰在上方坐着支着额头,事实如此明白的摆在眼前,那句话扎进心里,奈何就是经久挥散不去。

    “皇上,皇上!”

    他倏地张开眼睛,茫茫夜色中,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声音的主人在眼前,此刻钮祜禄绣玥的出现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将他搅在一起的纷乱思绪炸开了锅。

    绣玥一整晚上用尽了办法,刚刚打听到皇上今夜翻了春贵人的牌子,圣驾先往储秀宫去,她是急急忙忙抄御花园的近路,到这条必经之路,终于被她赶上了!

    “皇上,嫔妾有要事求见皇上!”

    她轻呼一声,迎到前面,拦住圣驾。

    常永贵见扑出来的是如贵人,话到嘴边的‘拿下’生生咽了下去。他斟酌着,转头去瞧轿撵上皇上的脸色。

    “放肆!”

    皇上盯着下方的她,顷刻间勃然大怒,“朕昨日才警告过你!你竟敢违抗圣旨,还是你以为朕不会杀你!”

    “皇上,嫔妾不知是哪里惹了皇上不快,嫔妾懵然不知,求皇上告诉嫔妾,让嫔妾死也死个明白呀!”

    数九寒天,绣玥为了拦驾,一晚上在外面等候宝燕打探消息,冻了两三个时辰,唇色都发紫了。

    她这会儿孤零零地站在下方,即便浑身颤抖,依然纠缠着下面的人不肯离开。

    “皇上,皇上!”

    颙琰心中再恼怒她,决意要冷落她,可见着她这副受罪的模样,他还是气自己的不忍心,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松了口,“上来罢。”

    有了这句话,绣玥推开阻拦的宫人,得以走到圣驾近前,她没上轿撵,却反而抓着颙琰的手向下扯,“皇上,嫔妾思念皇上了,皇上。”

    常永贵呆愣地瞧着,也不知道这如贵人是不是天生神力,眼见着圣上分明一直在拒绝她的拉扯,却不知怎的最后还是从轿撵上被扯着下了轿撵。

    “放肆!”颙琰下了轿撵,还止不住地训了她一声。“你简直越发的没规矩,竟敢拉扯朕!”

    而且手还这样冷!

    就让她抓一会儿罢。

    “皇上,您答应过嫔妾,要陪嫔妾出来走走,您不记得了吗,君无戏言啊!”

    绣玥这样一提,他是想起来曾答应过她,年后这几天有一晚陪她到城楼那边去走走。既然是事先应承了的,他竟然下意识去劝说自己,也不妨就先履行了诺言,之后再冷落她。

    “可是,朕已经答应了皇后,春贵人晋封贵人,朕还没有去看过她,今夜已翻了她的牌子。现在朕要去储秀宫,先看过皇后。”

    他言不由衷道:“你想朕陪你,朕明晚再陪你出去。”

    绣玥不依,将他拉扯远人的地方几步,小声嘀咕:“皇上您可是先应承了嫔妾,要陪嫔妾到城楼那边走走,后翻的牌子,凡事都应有先来后到,皇上是明君,您说,怎能是先去瞧春贵人,后陪着嫔妾走呢!”

    这倒是,这个理由倒很充分。足够他顺理成章地改口了。

    “既如此,君无戏言,”颙琰点着头,“朕的确是答应你在先,翻春贵人的牌子在后。”他对常永贵吩咐道:“去,告诉春贵人,朕有事,让她别在皇后宫里候着了,朕改日去看她。”

    常永贵瞧着不远处这俩人,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忙道了声:“嗻……奴才领旨,奴才这就去办。”

    如此说,绣玥总算松了口气,今天夜里,不论皇上如何不允,她都是铁了心要纠缠到底的。

    皇上的脾性她这些日子多少清楚些,至少,他绝不会下狠心处置她的,这一点,她还算有把握。

    但总归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

    “皇上,那咱们就走走罢。”

    “走什么,”颙琰瞧着这天寒地冻,“你上朕的轿撵,想要去哪,去就是了。”

    绣玥何尝愿意走那么远的路,可她瞧着眼前这乌泱泱的一队人,这么大的阵仗去了神武门,可不是要惊动了姚胜那起子人打草惊蛇?

    “皇上,”绣玥央求道:“嫔妾不想这么多人跟皇上和嫔妾在一起,少些人跟着罢。”

    “再说了,适当的运动,有益于龙体康健呢,皇上。”

    听到这话,颙琰便又起了一阵不舒服,心底的那根刺涌上来,他冷了颜色,疏离道:“朕已是不惑之年,长你二十多岁,你青春正盛,朕的身体状况自然要差上许多。”

    “怎会?”绣玥抱着他的胳膊甜笑道:“皇上继承了乾隆爷的血统,乾隆爷高寿,年近九十的高龄,皇上今年四十,算下来也是青春鼎盛,嫔妾可没有皇上这样长寿的血统,算下来,只怕要走到皇上前面去。”

    皇上笑了一声,被她这番浑话无端冲淡了许多心结,他状似不在乎地道一句:“你口里这样说,不过是说好听的骗朕高兴罢了,心里还不是嫌朕年长你许多。”

    他嘲讽地说出口:“不过即便你再如何不甘,这辈子嫁了朕,你也只能认命了。若是生了什么旁的心思,别怪朕到时候,诛你九族,绝不容情。”

    绣玥不知皇上为何有如此一说,但总归跟近日来皇上的反常有关,“皇上,”她想辩解一句:“嫔妾对皇上从无异心,更不敢嫌弃皇上九五之尊,请皇上明鉴。”

    他比任何人都想明鉴,可这样的事,内心的想法,谁又能说的清。

    皇帝没有出声,接下来气氛冷了些许,两个人徒步前行,绣玥还抱着他的胳膊,后来他见她冷的哆嗦,将人围进了他的大氅里。

    至少,人还在他怀里。颙琰仰头望望夜空,有些许释然了。

    冷落,不妨冷落她,但人他还可以拥有,既如此,他也不必刻意避而不见,像这两天将自己折磨得厉害,又是何苦。

    “皇上,”绣玥裹在他的衣裳里,她扯了扯皇帝腰间系着的玉佩,又重复了一遍:“嫔妾不想好多人跟皇上和嫔妾在一起,少些人跟着罢。”

    颙琰也不知道自己从滔天的怒火,自她出现后三言两语他无端就没了不少脾气,他道:“那便留下一半宫人跟着朕与如贵人,余下的都退下。”

    绣玥引皇上到城门这边的时候,总归算不得晚。

    皇上听她打着哑谜,依着她隐蔽在暗处,他也很好奇,黑夜漫漫,究竟在此处会看见什么玄机。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他瞧瞧她那暗中认真观察的小脸,若非是她,后宫任一一个嫔妃将他在数九寒天诓到神武门这地方来,他都绝不会有此等的耐心肯屈尊降贵。

    但绣玥扯着他,他反而倒不觉得无聊,在此地挨冻,甚至比原本去储秀宫听春贵人的戏还觉得更惬意。

    这时候,原本寂静的神武门忽然起了点骚动,几个太监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现,蹑手蹑脚推着辆载货的车,正跟神武门带头的侍卫交头接耳着什么。

    “皇上,就是现在!”绣玥扯着他下意识用力,低呼一声:“宫中宝物失窃真正的元凶,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