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五万块彩礼

    他们打打闹闹, 周围的环境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了。张达转头看了一眼王贞梅, 他们在贺一山和贺一水中间，是为了保护的意思。

    当时火光明灭不定, 长街微雨, 花枝垂落下来, 围炉而坐，竟然也有几分诗意。张达突然觉得, 其实身边坐着的人, 也并没有自己一直以为的那么讨厌。

    可王贞梅并没有看他，她躺在乔小橙找过来的衣服上，这时候已经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像个没有人保护的孩子。

    张达脱下衣服, 轻轻给她盖上。火光里的她，依然是三十年前、还没有爱上她时的模样。

    他突然想抽根烟。

    张达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朱红色的承重柱前，那条小白狗正在上蹿下跳——刚才乔小橙抱起它一扔，火苗烧到了它的尾巴。

    贺一山说：“你打算养它？”是问的周渔。周渔嗯了一声, 贺一山不解：“为什么？它力量不算最强。”

    周渔说：“我喜欢。”

    好吧, 他总是知道怎么能快速把天聊死。

    张达叹了一口气，正要返身回来, 突然花架上面伸出一只手！一只青灰色的手，因为太枯瘦, 显得指甲又长又锋利。它直奔张达面目而来，张达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是瞬间心跳都停跳了。

    而一旁的贺一山拉住他的脚脖子，用力一拽，张达整个人扑倒在地，却因为这一跤，躲过了那致命一爪！

    什么东西？！张达几乎是滚回火池旁边，指着前面的花架，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贺一山问：“看清了吗？”

    周渔说：“一个女人，看上去显老，约摸六十四五岁。但实际年龄可能只有五十五。绿色毛衣、卡其色裤子，头发不烫不染，像是闭塞地方的农村妇人。”

    张达目瞪口呆——他遇袭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贺一山一出手，那东西就跑了。这么短的时间，周渔是怎么看到这么多的啊？！

    乔小橙也很是惊诧，不得不说，周渔这个人，至少实力是勿庸置疑的。

    贺一山转而问张达：“你认识这么个妇人？不会是你妈吧？”

    张达想了半天：“不能啊，我妈早死了，我现在都没印象了。而且怎么可能变成吸血鬼？没道理。”

    贺一山等人显然也十分不解，吸血鬼这种跟中国人信仰不太搭边的东西，讲道理不是随便看一眼电视剧、小说就能出现的。

    而眼前这妇人，显然也是中国人。

    奇怪。

    郑婍说：“她还在房顶上。”

    这里头顶是花架，玻璃搭成，连着商铺的房顶。也是这些畏光的东西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贺一水说：“上去看看？”

    乔小橙弱弱地说：“既然它怕光，白天去不就行了吗？”

    贺一山拍拍她的脑袋：“有些东西触发恶身是需要特定环境的。”他转头看看罗川，说：“走，上去看看。”

    罗川站起身来，贺一山一矮身，罗川一个轻纵，踩着他跳上了玻璃顶。两个人显然都很有经验，这时候如果上去得慢了，被那东西伏击了可就不妙了。是以罗川先跳上去，看看情况再给贺一山时间爬上来。

    他刚一上去，就见玻璃顶上趴着一个东西！罗川作为羊大师，当然总不会是浪得虚名。他手里本来就随时准备着，这时候电筒光直射过去。

    那东西下意识躲避光线，但就这一眼，罗川已经看清了。

    那竟然真的是个人，周渔看得一点没错，是个农村妇人。衣着虽然土气，但是眼神却十分凶狠。她蜘蛛一样趴在玻璃顶上，一双眼睛闪着贼光，警惕地盯着罗川看。

    玻璃顶下，贺一山说：“我上来了。”

    罗川一边防备，一边说：“她在上面，小心。”

    贺一山顺着柱子爬上来，然而刚露出一个头，突然另外一个黑影飞扑过来！居然还有一只！！

    罗川一边用手电照住这一只，一边一个飞踢，另一只猛地栽落在地。然而还没等诸人回过神来，他又已经爬上了房顶。

    这功夫，贺一山也爬了上来，两个人看着两个蜘蛛人一样的怪物，都有些发愣。这跟传说中的西方吸血鬼还是有区别，毕竟吸血鬼要讲究多了。

    贺一山一边用手电筒照住另一只，说：“周渔，这恐怕是一对农家夫妇。”

    周渔说：“小心，还有一只小的。”

    贺一山说：“小的？怎么可能……”能字尾音才刚出来，突然身后一阵疾风！他第一反应不是转身，而是另一只手的手电一反照，身后的动静慢慢停了。

    贺一山冷汗都下来了：“真的有一只小的？”

    罗川看向他身后，果然看见另一个蜘蛛人，看年龄可能只有十八九岁。这也是周渔和周婍都没有上来的原因，玻璃顶上全是花叶，稍微有点动静，下面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罗川问：“他们实力并不太强，抓下来？”

    花架下的几个人已经跑了过来，在绵绵细雨中，玻璃顶上三只吸血怪清晰可见。周渔想了想，说：“他们受不了强光，抓下来就化成灰了。”

    郑婍也皱眉，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吗？这到底应该怎么触发恶身？”

    张达和王贞梅都摇头：“没见过，这几个我们确实不认识。也没有亲戚长这样的。”

    乔小橙说：“会不会是……”话才刚出口，突然身后一阵腥风！！乔小橙猛地往前一扑，顺便把王贞梅也扑倒在地。郑婍手疾眼快，一脚就踹在乔小橙背上——她以为乔小橙要伤害雇主。

    然而踹完之后，大家都惊呆了，另一只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大家身后！！它躲在葱笼花木之中，不知道藏了多久，竟然一直没人发觉！

    郑婍立刻去擒这只小的，周渔倾身上前把乔小橙拉起来：“没事吧？”

    乔小橙怎么可能没事？郑婍一脚差点把她踹吐血。她背心痛得要命，这时候一味只想挣脱周渔，决定离他们远点。周渔哪肯放手，伸手去摸她背心。

    玻璃顶上，贺一山和罗川居高临下，对下面的动静更是看得一清二楚。郑婍压住那只小吸血怪，却不由自主回望了一眼周渔。他正按压着乔小橙背上的伤处，问：“哪里痛，这里？”

    乔小橙不爱理他，想要往贺一水那边跑，他抓住不放，又问了一句：“有没有伤到骨头？”

    乔小橙呲牙咧嘴：“我没事了，谢谢周先生！”

    说完，毫不犹豫地跟去了小贺总身后，贺一水说：“现在发现还是你家小贺总身边安全了吧？”

    乔小橙吸了一口气，说：“那是，郑姐太暴力了。”

    周渔转向郑婍，面色并不好看：“你这是干什么？”

    郑婍低着头，把那只小吸血怪放在火池不能直射的地方，说：“我不是故意的。”

    周渔说：“乔小橙我会看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需要你插手。”

    郑婍目光垂地，说：“好。”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人无法多说。

    罗川立刻追问：“周渔！郑婍会故意伤害小乔吗？！”

    贺一山也沉下脸来，说：“罗川！够了。”

    罗川不再说话了，张达和王贞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莫名其妙地小乔挨了一脚，大家就吵起来了。那只白色的小狗围着乔小橙低吠，周渔做了个手势，似乎是让它警戒。它这才慢悠悠地转来转去，在花花草草里闻闻嗅嗅。

    乔小橙看看众人，赶紧扶着腰说：“我没事，郑婍只是关心雇主。你们别分心呀，赶紧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是谁！”

    她话音刚落，郑婍突然声音冰冷，说：“就算我故意的，又怎么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乔小橙清晰地看见，她脖子上露出一点皮毛，竟然像是老虎的花纹！！

    罗川猛地从玻璃顶跳下来，几乎是冲到郑婍面前：“郑婍！”他紧紧抱住她，郑婍没有反抗，就这么直视周渔。玻璃顶上，贺一山当然也只有跳下来，上面三只吸血怪顿时没了踪影。

    这次他没说话，周渔在郑婍的目光里，淡淡地说：“我只是让你小心点，不要误伤同伴。她身体素质没有我们这么强。”

    乔小橙躲在贺一水身后，看看郑婍，又看看周渔。她暗搓搓地捅捅小贺总的腰眼，悄悄说：“想不到啊，周先生竟然还是个妻管严。”

    一向吊儿郎当的小贺总这时候竟然也非常严肃，他摸摸乔小橙的头，小声作了个口形：“痛不痛？”

    乔小橙点点头，当然痛啊，郑婍那一脚可是踹得结结实实。贺一水把她揽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郑婍又看了一眼乔小橙，不说话了。

    罗川这次松开她，说：“好了，快看看地上这只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这才围过来，花叶旁边确实绑着一只小吸血怪，是个男孩，年纪大约十来岁。衣着虽然土气，但是显然已经是闭塞地方的中上人家。

    这时候他双瞳血红，嘴里两根獠牙雪白锋利。见大家围过来，他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众人，露出贪婪的辉光。

    是一个饿死鬼看见食物的神情。

    贺一山说：“这小子很饿啊！”

    乔小橙这才有机会把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张达，他们会不会是方小雨的什么人？！”

    张达一惊，虽然心颤胆战，却还是只得凑上前仔细看。然而这时候，方小雨三个字，像是触动了什么，周围风裹着细雨，呜呜作响。乔小橙突然觉得身体如被一股大力揉紧，又在瞬间松开。

    周围诸人，突然都变了模样。

    眼前不再是创海步行街，反而变成了一条村庄。玻璃花厅也变成了一间破旧的瓦房。瓦房正中间，一个老妇人正在喂一个小男孩吃饭。

    乔小橙发现自己手里提着一个脏污破旧的桶，里面盛满了红薯皮、玉米面等等乱七八糟和在一起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弹玻珠弹珠。

    妇人碎碎念：“小雨啊，你和姐姐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找个有嫁人，帮家里分担一下，减轻爸妈的负担啊！我们方家祖辈一根独苗，只有到了你这一辈，才有两个兄弟。他们可不能再像爸妈这样辛苦操劳了。”

    乔小橙莫名其妙，旁边一个男人抽着旱烟，说：“有钱人有那么好找？！小露今年十五了，村子里这么大的姑娘，早就开始说婆家了。依我看，北村的李勤家不错，他们家在镇上开了个打米厂，每天打米做面的，收入不错。”

    乔小橙听得一头雾水，而这时候，妇人又说话了：“是不错。但是他们家多抠啊，能出多少彩礼钱？咱们家可是有两个男娃的！钱少了，以后他们哥俩怎么娶媳妇？现在的姑娘多挑啊，城里没有一套房，谁肯往我们这穷乡僻壤嫁？！”

    男人似乎也很烦躁，抽了一阵烟，说：“也是。”

    正在这时候，门来有人进来，是个衣着颇为时尚的女人，看年龄三十多岁。耳边还戴着金耳环。她带着一脸笑，进门就看了乔小橙一眼，说：“方叔、方婶，小露呢？！”

    乔小橙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方小雨的爸妈，那么这里，是方小雨从小生活过的地方？！那小露是谁？！

    而这时候，“方小露”从厨房走出来，她跟乔小橙一样，穿着十分土气的小棉袄，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显然刚才在洗碗。而一看她的脸，乔小橙就很想笑了——竟然是郑婍。

    这时候郑婍没说话，乖乖地站在父母身边，不时还用围裙擦一下手。乔小橙刚想叫她，却突然发现身体像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控制，好吧，看来是只能“扮演”方小雨了。

    郑婍显然也一样，并没有乱动。进屋的女人看看郑婍模样的方小露，笑嘻嘻地说：“方叔，你家小露可是不小了。今年十五还是十六了？！”

    方小雨的爸爸说：“下半年就满十六了，怎么，你要给她说个婆家？”

    方小雨的妈妈赶紧说：“哪个人家？先说好啊，咱们家小露又漂亮又能干，这么一个好姑娘，可不能白白嫁人。我们家可还有两个小子呢。”

    女人笑着说：“嫁人有什么好的？跑到别人家当牛作马，猴年马月才回家一次。你养到这么大的女儿，怎么回得了本哦。”

    方小雨妈妈说：“就是！要不怎么说女生外向呢？女儿生来养去都是给别人家养的。我先说好，我们小露，没有五万块的彩礼钱，想都别想！”

    “五万块。哈哈。”女人凑近她，小声说，“所以我说你们二老眼皮子浅，这点钱，哪用嫁女儿呢。跟着我出去玩一年，至少这个数！”她伸了十个手指头。方小雨爸妈的眼睛都瞪圆了。

    方小雨本来正在扫地，这时候把扫把一扬，一扫把打在女人身上，说：“你给我滚！你自己在外面卖，丢人现眼就算了，不准到我家来！！”

    她小小年纪，却十分血性，那女人被她打了一下，哎哟地叫了一声。乔小橙是想往死里再多打几下的，但很快她手里的扫把就被方小雨爸妈给夺了下来。

    方小雨妈妈笑着说：“小孩子口无遮拦，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女人笑笑，又回头看了一眼“方小雨”，说：“小露妈，你考虑一下。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头，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