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死不瞑目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乍闻噩耗, 厅内众人始料未及, 面面相觑。

    姜玉姝回神, 不假思索, 脱口说:"这是两件事, 不宜混为一谈。表姐虽然犯了错, 但煜儿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 而且用心抚养了七八年,功不可没。"

    "母亲的生育之恩, 加上教导之恩,堪称‘恩重如山’。"姜玉姝自己也做了母亲, 将心比心,正色提醒道:"依我看, 应该让煜儿去见表姐最后一面。否则, 岂不是无意中令煜儿沦为不孝之人?"

    "这……"王氏眼眶泛红,迟疑说:"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她现在那副模样, 煜儿突然看见, 肯定会害怕的, 到时该怎么对孩子解释?"

    郭弘磊迅速下定决心, 站起答:"无妨,我来想办法!毕竟是亲娘,如果拦着不给探望, 煜儿长大了会怎么想?"

    事出突然,王氏恨铁不成钢之余, 六神无主,"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郭弘磊雷厉风行,"我马上带煜儿出城一趟,看望看望,就算尽了孝心了。"随即,他吩咐道:"立刻备马,备车!"

    "是。"老管家领命退下。

    姜玉姝起身,匆匆说:"我去把煜儿带来。"

    "快点儿。"郭弘磊低声道:"晚了恐怕赶不上。"

    "我明白。"姜玉姝疾步离开。

    须臾,她先吩咐奶妈把郭煜带去府门口等候,紧接着回房,打开箱子,飞快用帕子包了几根人参。

    翠梅小心翼翼问:"送给大夫人的吗?"

    "嗯,都说人参能续命,姑且试一试,让她母子俩多说几句话。"

    "大夫人真糊涂,被骗得这么惨,名誉尽毁。"

    姜玉姝把帕子塞给心腹,"收着,待会儿交给她的丫鬟,熬参汤。走吧。"

    翠梅尾随,忍不住又说:"骗财骗色的骗子,卑鄙下作,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玉姝叹了口气,"表姐脾气大,对孩子没什么耐心,但也没坏心,面对不喜欢的,顶多不理睬,从未见她恶意欺凌儿童。我经常外出,把烨儿留在家里,平日或多或少,幸得她关照,单冲这一点,我也得去看望。"

    "咳,譬如,宝珠姑娘……大夫人很少理睬她。"翠梅耳语嘀咕。

    "不聊那些,快走!"

    一个时辰后.县郊

    郭弘磊骑马,率领一队随从并两辆马车。

    前一辆,姜玉姝带着侄子,以及翠梅;后一辆,是郭弘哲与郭弘轩。

    十几盏灯笼摇摇晃晃,车夫们全神贯注,把鞭子抽得"噼啪~"响,马不停蹄地赶去见王巧珍。

    车内,郭煜第无数次地掀开窗帘,眼巴巴的,"天都黑了,还没到吗?"

    姜玉姝安抚道:"快了,别急,很快就到了。"

    "我娘究竟得了什么病?病得很厉害吗?"郭煜忐忑不安。

    姜玉姝依计行事,含糊答:"唉,她年初时着了凉,病情反反复复,至今没痊愈……有些严重。"

    "唉,我知道,她外出上香时受寒,不小心着了凉。"八岁的男孩唉声叹气,抱怨说:"那时,我劝了好几次,劝她等天暖了再烧香拜佛,可她不听,非要去,而且不肯带我出门玩玩。瞧,不听劝,生病了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姜玉姝和翠梅对视一眼,无言以对,拉他说:"坐下,坐稳了,当心颠簸时摔一跤。"

    "哦。"郭煜只得落座,眼睛时而盯着窗,时而盯着门,干焦急。

    不久

    郭弘磊"吁"地勒马,利索翻身下马,"到了!"

    其余车马纷纷停下,郭煜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下车,一溜烟跑向郭弘磊,"二叔,我娘在哪儿?"

    郭弘磊握住侄子肩膀,招呼家人,"走,去见见大嫂。"

    姜玉姝等人会意,在郭煜面前,仍尊王巧珍为"嫂子"。

    少顷,一行人踏进一所僻静农家小院,刚进门,门房便落闩,闲杂人等一概禁入。

    片刻后,仆妇引领众人迈进一间厢房,姜玉姝定睛扫视:

    干净,整洁,炎夏夜里,桌上、榻旁共放置三个香炉,浓郁的香气掩盖了血腥气。

    为了避免吓着儿子,王巧珍换了干净衣裳,新梳发髻,略施脂粉,盖着被子,半靠半坐,除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之外,看不出病容。

    郭煜飞奔,大喊:"娘!"

    王巧珍一看见儿子,喜笑颜开,含泪呼唤:

    "煜儿,娘可算见到你了!"

    "快,快过来。"病人极度虚弱,中气不足,嗓音微弱。

    郭煜扑到榻前,顺势跪在脚踏上,凑近,担忧问:"娘,你又病了,怎么不回家休养?这个地方太偏僻啦,我坐了好久的车,颠簸得腰酸背痛。"

    "小孩子哪儿来的腰?娘在此处,还有事要办,暂时不能回家。"王巧珍扫视一圈,"你祖母呢?"

    郭煜答:"老祖宗上了年纪,禁不起颠簸,吩咐我来探望。"

    "……嗯。"

    王巧珍黯然神伤,失望之余,定睛端详儿子,心酸苦涩,满腔的懊悔、愧疚、自责……她泪水盈眶,竭力抬起瘦得皮包骨的手,抚摸儿子脸颊,哽咽嘱咐:"煜儿,听着,从今往后,你一定要听祖母的话,也要遵从叔叔婶婶们的教导,用功读书,才有可能金榜题名,长大后为郭家争光,给自己挣个前程。记住了吗?"

    诸如此类的告诫、训责,郭煜听了几百遍,早已厌烦,常常左耳进右耳出,甚至当做耳边风。但这次,他凝视泪涟涟的病弱母亲,手足无措,点头如捣蒜,讷讷答:"记住了!我记住了!"

    "娘,别哭了,我以后会认真读书的,努力考取功名,让长辈们高兴高兴。"

    王巧珍扑哧一笑,泪如雨下,喘了喘,"傻孩子!考功名,不只是为了让长辈高兴,更重要的是,你得成为、成为有出息的人。"

    "行吧。嗳,您希望我像二叔?还是像三叔?"童言无忌,郭煜茫茫然,孩子气十足。

    王巧珍会意,语重心长,叮嘱道:"你二叔骁勇善战,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豪杰;你三叔饱读诗书,是才华出众的文雅才子。你呀,笨手笨脚,压根不是征战沙场的料子,认真读书,迟早会有出息的。"

    "我笨手笨脚吗?"郭煜颇不服气,却妥协道:"行行行!娘,别哭了,我听话,会认真读书的。"

    脂粉能掩盖灰败脸色,却无法挽留性命。王巧珍虚汗涔涔,喘息不止,悔恨交加,含泪问:"娘脾气不好,嫌你淘气,时常责骂,甚至打过你几次……你恨不恨娘?"

    郭煜果断摇头,"不恨!"他讪讪告知:"咳,其实,有时候我是故意的,故意捣乱,哄你陪我玩儿,反正你也追不上我,嘿嘿嘿。"

    王巧珍怔怔望着儿子傻乐的模样,心如刀绞,竭力克制,"捣蛋鬼,今后,务必乖一些,不许惹长辈生气,少给家里添麻烦。"

    "哦。"郭煜抬袖为母亲擦泪,"唉,不要哭了,看,眼睛都肿了。病得很疼吗?大夫开的药方,没用吗?"

    王巧珍意欲回答,却一口气喘不上来,梗得仰脖,翻白眼,脖颈青筋凸显。

    "娘?娘?你怎么了?"郭煜被吓坏了,惊慌失措。

    姜玉姝等人旁观半晌,任由母子俩交谈。此刻,郭弘磊使了个眼神,郭弘轩忙一把抱走侄子,嚷道:"大夫呢?快传大夫!煜儿,让开,别妨碍大夫救人。"

    "奶妈呢?把孩子带出去等候。"

    "哎,是!"奶妈胡乱擦了擦眼泪,连哄带骗,把郭煜带走了。

    府医方胜,提着药箱火速赶到,使出浑身解数,硬是又吊住了病人的气息,连声催促:"参汤呢?快端来喂她喝。"

    "来了来了!"翠梅端着托盘,与王巧珍的心腹侍女萍儿、小梅一道,慌慌张张,合力喂病人喝下一碗独参汤。

    一刻钟后,王巧珍睁开眼睛,缓缓扫视众人,未语泪先流,哽咽说:"多谢,多谢你们,还愿意来看望我。"

    "我该死,愧对耀哥,愧对孩子,愧对你们,更加愧对婆婆……老夫人疼了我十几年,我却令她伤心至极,简直罪该万死。"

    征战数载,郭弘磊见多了死亡,观察眼神,便知表姐已是弥留之际。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劝道:"歇着吧,别劳心费神。"

    丫鬟搬了个圆凳,姜玉姝坐在榻前,内心滋味难言,"你先好生休养,其它的,等康复了再处理,不急。"

    "别安慰了,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王巧珍咬牙,挣扎着仰头,却连掀开薄被的力气都没有。

    姜玉姝下意识按住她,"你、你想做什么?"

    "给你磕头道歉。"

    姜玉姝一愣,"胡说什么?快躺下!"

    "我气量狭小,刻薄,仗着婆婆疼爱,明里暗里针对你,老是冷嘲热讽……我错了,所以遭了报应。"王巧珍泣不成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诚恳哀求:

    "玉姝妹妹,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我?"

    炎夏,姜玉姝却被嫂子的手冰冷得一哆嗦,叹道:"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偶有分歧,仅是为了芝麻蒜皮的琐碎家务而已。放心吧,我没记仇,拌拌嘴,气消了就撂开了。"

    "好,好。"王巧珍如蒙大赦,"嗬嗬~"喘息,"那,我死后,你能不能帮忙照顾、照顾煜儿?"

    姜玉姝毫不犹豫,"当然!"

    "这是应该的。"郭弘磊接腔,郑重其事,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督促煜儿成才,助他成家立业。"

    "好,好。"王巧珍如释重负,慢慢闭上眼睛,喃喃说:"三叔和四叔平日在家,要多管教煜儿,如果他淘气,该骂便骂,该打便打,不严不能成才。"

    郭弘哲和郭弘轩赶忙靠近,红着眼睛答应,"我们明白。"

    随后,王巧珍闭着眼睛,久久没吭一声。

    鸦雀无声,一室死寂。

    姜玉姝坐在榻旁,盯着王巧珍的眼皮,良久,扭头,紧张问:"方大夫,你来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

    "我看看。"方胜上前查看。

    不料,下一瞬,王巧珍突然双目圆睁,直着脖子,凄声质问:"梦生!梦生!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一语未落,她梗住,喉咙"咯~"几下响,蹬蹬腿,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姜玉姝挨得近,毫无防备,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整个人后仰摔倒,"啊!"

    郭弘磊眼疾手快,及时接住妻子,"别怕。"

    "嫂子?"郭弘轩一脚踢开倒地的圆凳,与郭弘轩仓惶凑近细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最终,郭弘磊一声长叹,沉声下令:"装裹,停床。然后叫煜儿给他母亲磕头,送终。"

    王巧珍猝然逝世,来不及送出的休书,只能烧了,郭府对外宣称:长媳偶染风寒,久治不愈,卧病半年,不幸病逝。

    因为王巧珍确实病了大半年,左邻右舍皆知,故无人怀疑。

    "人已经死了,不能休,否则,亲戚朋友会怎么议论郭家?"王氏备受打击,草草过完寿辰,便病倒了,煎熬说:"罢了罢了!就照弘磊的意思,索性把休书烧了,递到九泉之下,交由老侯爷做主。"

    哈哈哈,天助我也,那贱人死了,死无对证!

    我忍辱负重至今,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廖小蝶神清气爽,趁机讨好,无微不至地侍奉王氏。

    她嗓音天生沙哑,劝道:"您节哀,千万多保重身体。这几天,煜儿伤心极了,茶饭不思,他一贯亲近祖母,还得您安慰才行。"

    王氏忙擦擦泪,忧切问:"煜儿又不肯吃饭吗?快,带他来见我。唉,你们都不中用,不懂得哄孩子!"

    此时此刻·县郊小院

    "说!"

    "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哼,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鞭子硬!"

    鞭抽声噼里啪啦,夹杂闷闷的痛苦求饶声。

    陈细金和钱老六,被审了半个月,生不如死。

    郭弘磊面无表情,目光如炬,审视半晌,踱出了临时的"牢房",穿过院子,迈进正房。

    "怎么样?"姜玉姝迎上前,"钱老六招了没有?"

    郭弘磊落座,摇摇头,低声答:"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自始至今,他只供出一个‘偏矮、瘦、嗓音沙哑’的男人,当时是冬季,那人遮得十分严实,只现身三次,结清酬金便消失了。钱老六从未见过他的全脸。"

    姜玉姝扼腕说:"你后天就要回营了。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他做了孽,逃得无影无踪,简直叫人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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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下一批盒饭,就快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