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6 章

作品:《穿到古代当名士

    桓家派去福建的心腹家人桓春手托文书玉环,奉给桓侍郎,细细讲着这一趟退婚始末“宋家父子未加为难,当场便允了退婚。只是回来时”

    他欲言又止,偷觑着桓侍郎的面色。桓侍郎微一颔首,淡然道“说罢,难道保定宋家那边又不肯了毕竟是咱们家先退亲,他们还想要什么,倘不过份,就如他们的愿便是。”

    桓春咽了口口水,俯身答道“不是宋家,是四爷遇上些事四爷到武平县时,打听得那宋时”

    桓老太爷挥了挥手,有些不悦地说“他是博儿的心爱弟子,又是个读书人,轮得到你直呼他的名字”

    家人连忙低头谢罪,改口道“宋家三爷有个心爱的娈童,就、就一时动意,叫人买下了那娈童补偿他却不料那娈童原先来往的才子们知道了,竟追上来截了咱们家的车,打伤四爷”

    他越说声音越细,头压得越低,身子禁不住有些颤抖。桓侍郎原本闲适的脸色微变,手捻长须,压着怒火问道“那孽障在何处他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么怎么没管住他我叫他稳稳当当地把亲退了,他好好儿地去买什么娈童,闹出这样丢人的事体来”

    桓春吓得不敢说话,桓侍郎身边的大管家走到他身边问道“四爷可受伤了现在何处你把话说清楚了,家里好安排人去接四爷回来啊”

    他战战栗栗地答道“不曾受伤,小的们拼死也不敢叫四爷受伤。那些生员砸车时,恰巧碰上当地学政路过,救了咱们,四爷怕损伤咱们府上声誉,也不曾报上身份,便息事宁人,带着小的们回来了”

    “息事宁人他还懂得息事宁人他买娈童时怎么不懂得息事宁人”桓侍郎叫他气得手上力道失控,生生掐下几茎细须,重重一拍官椅扶手“去把桓文给我带回来你把此事详说一遍,不可替那孽障隐瞒,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叫我将来在别人口中听着,便将你一家打折了腿赶出桓府”

    桓春哪儿还敢替桓文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起他们到福建后的真情桓文去退婚前,先打听了一下宋时的近况。因听说他家在外头以桓家东床快婿自居,便恨他们父子在外借桓家之势,又恨他将婚事随意说与人知,败坏堂妹清誉,于是想教训他一回,教世人都知道他配不上桓家千金,他们家退婚退得有道理。

    他们一行人访查之下,听说宋时看重一个男娼行里的行头,每遇游宴常把他叫来侍宴。偏那行头还有个早年交好的书生,是个文社的社员,桓文便动了心思

    生员有功名在身,受朝廷优容、百姓敬畏,动辄把持议论,往往当地府县也不敢管他们。这些人又是结了文社的,仗着社中名士、乡宦撑腰,越发胆大包天。若叫宋时给他们社员带上一顶绿头巾,不知这些人激愤之下,能干出什么事来。

    于是他们打听着那男娼到文社社员家侍宴的时候,叫几个人过去强买下他,送到县衙外,好叫那些书生与宋家冲突。

    “四爷眼见着宋三爷把那行头带回衙里,说是此事已定,不必多管,便带着小的们离开了武平。却不知那宋三爷怎么跟他们讲和了,那些疯书生盯上了咱们,在汀州府截住四爷的车,将小的们一顿好打。正是那时遇上了提学的车驾”

    座上的桓老太爷冷哼一声,厅上寂寂,那种沉闷气息却压得人不敢开口。

    桓春额前背后早已冷汗涔涔,声音喑哑,几乎俯伏在地上替桓文求情“四爷也受了惊,现在还有些病症,才未能赶回家,求老太看在四爷生病的份上,饶他一回”

    “饶他饶了这孽障,天下士人、悠悠之口,谁来饶了桓家”桓侍郎只恨自己当初叫了这不省事的孙子去武平“世上怎么有这样的蠢材那宋时是个才子,将来成就尚未可知,两家即便退亲,也不该结仇。他做出这事,是怕宋家恨桓家恨得不深吗竟还叫那些书生和福建提学御史抓住”

    桓春连忙又辩解了一句“四爷没吐口说出咱们家的身份,那些书生也全不知道,只以为四爷是与宋三爷有私怨的旧仇人。”

    “那是宋家念着师徒之情也给我这礼部侍郎面子,不说出实情罢了。难不成他还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自己咬死不认就能瞒过别人不成”

    桓侍郎气得精神不济,一手揉着太阳穴,挥挥手吩咐道“拉下去。叫人把跟着去武平的人都带回来,一人打四十板子,那孽障带到堂前来,我亲自看着打”

    管家叫人把又哭又叫的桓春拉下去,桓侍郎听他哭叫声要把头上瓦片掀了,又皱叮嘱了一句“莫叫凌哥儿知道此事。他与宋时一向交好,若知道桓文此举,恐他兄弟之间生隙。”

    上回他听说了妹妹要应选王妃,便连祭扫大事都不顾,中途便匆匆忙忙赶回家质问此事;如今若知道他堂弟在福建陷害宋时,只怕以后要连兄弟情份都淡了。

    桓家人丁不旺第二代统共只有两人,次子功名最高,去得却早;长子只同进士,若无人提拔,前程只怕要终在布政使任上了。三代更是只有桓凌这一个出息的,考得二甲进士,点了都察院御史,剩下三个男孙中只大孙儿桓升中了举,今科却误中副榜,被发到国子监坐监。

    剩下两个孙儿,一个桓清老实木讷,只知埋头看书,连书生间的交际都不爱去;桓文这个惹祸头子更不必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叫他去,宁可叫桓清

    哪怕桓清不能周全礼节,至少能按着他的意思老老实实退亲,比这故意结仇的好

    他今已登上礼部左侍郎之位,大孙女又订下了周王妃之位,有周王外家傅本兵为奥援,只差一步就能入阁,宦途可说一片平坦。可子孙却不够成器,孙辈中只有一个桓凌能支撑门户,待他致仕,桓家还能有如此声势么

    那宋家子也是个有天份的读书种子,万一他心里暗暗记恨今日之事,将来有了成就要报复桓文他们可怎么办今日他肯忍气吞声,半为情谊,更多的却是为了他这礼部侍郎的权势吧父子尚有为名利权位反目的,何况只是师徒情份,又经得起几回消耗

    虽是对不住宋家,为了他这些不成器的儿孙,也为了周王与元娘夫妻好合,他却也只能死死压住这对父子,不叫他们机会身居高位,反过来报复桓家了。

    他深叹了口气,踱到书房,让人挑亮蜡烛、铺纸研墨,坐下来给他早年主持乡试时取中的福建河道写信。

    写这样的信着实违背他的良心,他落笔也颇为艰难,可到了蜡烛烧到半尽时,这一封信仍是写完了。

    院中已是更深夜静,门外有值守的下人,却也都严谨肃静,一声不闻,空寂的院子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桓侍郎忽有些厌恶这寂静,耐着性子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细细折好,便扬声唤下人声来服侍。

    门外有人应了声“是”,随即有极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来,给这屋里添了几分人气。他心中放松了些,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拿火漆腊封,我要寄封信去福建。”

    他身后的人却不答应,而是直接抽走了他手中的信纸,自己展开看了起来。

    桓侍郎大怒,回头就要喝斥,满腹言语却又在见着那人的面目时生生堵了回去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什么家人侍婢,而是他眼下最不想见着的,他的二孙儿桓凌。

    他只扫了那张纸一眼,便看清了桓侍郎花一晚上写出来的东西,而后随手将信纸折起来揣进袖子里,深施一礼,叫了声祖父。

    桓侍郎养气的工夫也极深,“嗯”了一声,淡淡道“原本不想叫你插手此事,不过料来你早就知道了吧。”

    桓凌受着祖父锐利的目光逼视,神色却一毫不变,平静地说“祖父恕罪,自从我知道四弟去了福建,就一直叫人盯着此事。今日祖父审完桓春我就听着了消息,到城外施家瓦子找了他一趟,问得究底。其实他所以做下这事,并非像桓春所说那样,全是为了元娘,而是为他从小就嫉妒三弟,嫉妒他天资好,得长辈宠爱。”

    他抬眼直视着祖父,重重地说“四弟读书不好也罢了,却不可有嫉贤妒能之心。若祖父纵容着他今日因妒害时官儿,明日他怎么就不能害我日后做出了祖父也无法回护他的事,咱们桓家也要受他拖累,望祖父三思。”

    桓侍郎冷笑道“你不在都察院好生为朝廷做事,就为个外人的事跑去城外教训你弟弟朝廷养你这御史有何用”

    桓凌道“若非咱们家毁婚,宋三弟如今已经不是外人了。祖父也不必算计着如何打压才子,而是要欣喜于后继有人。”

    “后继有人”四个字直戳桓侍郎的心窝,他不禁皱了皱眉,怒道“莫非你还要为他拿自己的前程威胁祖父”

    桓凌垂下眼眸,温顺地说“孙儿不敢。我今日能在外头流连,不必在都察院做事,是因我已卸了御史之职,马上要外放汀州府做府通判了。我求了座师徐首辅多日才得此职,调任文书见今已在吏部,此事是真正避无可避了。”

    什么

    “你是清贵御史,岂能去外面做首领官简直是胡闹”御史在朝中权势极大,就是三品大员也要低头,外放个布政使都是吃亏。他这孙子竟为外人连前程都不要了,宁愿调出去当个小小的六品首领官

    浊流官

    这一去,唾手可及的资历、前程都没了,甚至还不知几时能再回京

    桓侍郎气得一阵阵头晕,恨不得早二十年把他打死,省得他今天来断送自己一生心血。

    桓凌从袖中拿出那封信轻抚,摆着一副恭顺面孔说“通判却是管刑名、粮草、督运的,下面哪个县里有督运税粮不利的,我这通判也要担上干系,正需路道台看顾。祖父若还有哪些门生弟子在当地任职,不妨多写几封信,都交我带到福建,好请上官们格外关照我些个。”